第5章 春風上巳天。(第2/2頁)

這美是生機勃勃的,不過在長安少年看來,這美是隨處可見的,於是便不稀奇。

他們期待的是另一種婉約的,朦朧的,似有還無的迤逗。

那承載著他們無限期待的油碧車終於停了下來,從中走出來一個小娘子,她一手扶著婢女的手,婷婷裊裊地現了身。

李桑桑遮掩得嚴嚴實實,她名動長安的美貌又一次被隱藏在長長的冪籬垂紗下。

曲江池畔,各家的婦人娘子們早就派仆從布置好行障帷幕,她們大多喜愛紅色,遠遠一看,一片燦爛紅雲。

李桑桑走近這片紅雲,忽然聽見有人輕哼了一聲。她頓了頓腳步,不知是不是聽錯了。

“我最看不慣她這股做作樣子。”

說話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娘子,穿著紅衣,長得清秀,眉目卻有股戾氣,她目光直直射過來,李桑桑於是明白,她說的正是自己。

李桑桑和她只有過幾面之緣,曉得別人都喚她姚五娘。

李桑桑沒來得及反應,正好在這個時候,眾人的注意力忽然散了。

姚五娘仰著頭往一邊望過去,李桑桑不明所以,也一同望過去。

沒有什麽稀奇的,只看見了一匹白馬,有小廝模樣的人牽著它,那白馬卻有些桀驁不肯走。

李桑桑正在疑惑的時候,聽見了姚五娘神色裏多了些莫名的情愫,她說:“那是照夜白。”

很快另外幾個小娘子露出了如出一轍的小女兒情態,問道:“真的來了?”

李桑桑心口一跳。

這是一匹潔白得近似發出銀光的馬,絡頭是用金玉裝飾的,以犀牛角作鑣,寶鈿金裝鞍,下面墊著虎皮褥子。

當今天子喜好寶馬,長安人也因此對馬有一種狂熱。但不是隨便哪戶人家都能買得起馬的,尤其是這種突厥馬。

照夜白……

李桑桑聽說過。

好像是天子將最名貴的寶馬賜給了他最喜愛的兒子,太子高桓。

高桓為這匹白得照耀夜空的愛馬取名,照夜白。

李桑桑有些慌張,快步走進了行障內。

她雙手緊攥著,心裏一團亂麻。

他竟然也過來了……

李桑桑並不想聽到高桓的事,但是娘子們的議論不絕於耳。

“姚姐姐,不如出去走走,說不定能偶遇太子殿下。”

“哎呀,胡說什麽。”

李桑桑有些坐立難安,這行障帷幄哪裏能夠阻隔聲音,但是那邊對話的兩人毫無察覺,這私語不斷地傳到李桑桑的耳朵裏。

李桑桑本不想偷聽,但是那邊已經噼裏啪啦講了一通話。

“我聽宮裏傳出的消息,皇後娘娘在準備著替太子殿下選妃,過不了幾個月就有準信兒……”

姚五娘似乎語氣帶了一點酸:“不知會是哪一家無趣的五姓女。”

大雍建國不足百年,而五姓七望卻綿延數朝數代,是豪門中的豪門,貴族中的貴族。

大雍皇室素來很樂意與五姓七望結親的,這次,高桓的太子妃一定會是這五姓女中的一位。

李桑桑的母親就出身瑯琊王氏,與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是同宗。

當年,中原戰亂,世家大族衣冠南渡,瑯琊王氏就在建康紮根下來,建康的僑置的地方就被叫做南瑯琊郡。

瑯琊王氏女雖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五姓女,卻依舊是高官子弟,甚至皇子皇孫的追逐對象。

當年李桑桑的母親王氏下嫁李年,算得上是那時的一件奇事了。

說到了五姓女,姚五娘似乎談興缺缺,那邊不再說話,微微腳步聲響起,談話的人走遠了。

掬水為李桑桑取下冪蘺,李桑桑坐下,撫了撫鬢發,心中一緊。

她小聲問:“掬水,我頭上的那支珠簪還在嗎?”

掬水一望過去,臉色微變。

那金絲八寶攢珠簪是李桑桑母親王氏留給她的,是當年王氏帶過來的嫁妝,雖然價值不菲,但對於李桑桑來說,它重要,只是因為這是姥姥留給母親,又由母親傳給她的。

李桑桑望著掬水的樣子,心中焦急。

掬水出主意:“郎君就在外頭的杏園探花宴,奴婢悄悄出去,讓郎君差人尋一尋。”

李桑桑點頭,兄長會幫她的。

她看著掬水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感到莫名的慌亂。

李桑桑一心沉寂在不安的情緒中,她注意到自己失神的時候,忽然察覺到行障堆中響起竊竊的議論聲,一片片的,聲音很是輕微,卻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有人朗聲說話。

“李娘子,奴婢在地上拾得簪子一支,打聽過後,知道是娘子的愛物,免不了過來叨擾娘子。”

李桑桑走出去一看。

來人面白無須,又自稱奴婢,李桑桑心中一沉。

是宮裏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