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誤解 那叫斷袖之癖。

紀雨寧雖注意到這人情緒異樣,可也沒多想——知好色而慕少艾,瞧他衣著簡樸,想來出身貧寒,沒見過多少世面,偶然遇上個容貌出挑的難免悸動。

想起李肅最初與她相看的時候,何嘗不是目露驚艷,小心翼翼待她,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可惜韶華易逝,人的心性比光陰萬物變得還快。

紀雨寧收斂了形容,輕輕一點頭,便帶上冪籬重新轉去。

楚珩下意識要跟上,玉珠兒輕輕一咳,提醒他注意自己身份。

楚珩尷尬住腳。

這廂玉珠兒快步攙扶住自家小姐,口中念念有詞,“真真世風日下,連登徒子都越來越多了,佛寺裏也不得心靜。”

紀雨寧笑道:“由他去罷,不過小事爾。”

玉珠兒一心為主,轉念卻又歡喜過來,“不過小姐駐顏有術,哪怕早過了雙十年華,看去仍和未出閣的姑娘差不多,我若是男子,必定也會厚著臉皮追求您呢!”

紀雨寧笑罵道:“才說佛寺莊嚴,瞧瞧你自己什麽德行?快住嘴吧!”

心下卻有著微微快意,連腳步都輕捷了些——原來她還不算太老,在李家那棟宅子住久了,早忘了自己曾有過明媚鮮妍的時光,縱使容顏不變,可心境卻已不復當年了。

此時的大雄寶殿裏沒她想象中擁擠,紀雨寧算來得遲的,先前那批貴婦已烏泱泱乘轎子拜完了香,又烏泱泱下山去了——這大熱的天,誰耐煩折騰。

紀雨寧則凡事不做而已,做就得做到最好,盡管她不太信神佛拯救世人,可還是虔誠地敬香,在住持指引下走完一整套流程,最後又商量供奉一月五斤燈油——放在紀家鼎盛時代,便供奉二十斤大海燈都不算什麽,可如今紀老爺離世,紀家是她哥哥當家,她嫂子又是個慳吝的,銀錢許進不許出,紀雨寧也不好求娘家幫忙。

只能捏緊手中剩余的嫁妝,慢慢籌謀吧。

住持是個須眉皆白的老方丈,含笑遞來一支簽筒,“施主請隨意取一支吧。”

紀雨寧凝神默念,閉著眼取出一支,打開看時,卻是幾句雲遮霧罩的詩句。

住持認真看完,道:“施主所求何事?”

“姻緣。”紀雨寧答得很快,除了與李肅的和離瓜葛,她也沒別的好操心。

住持撫掌,“是上上簽,良緣將至,老僧在此先恭賀施主。”

這意思是離得成還是離不成?紀雨寧滿腹狐疑,但是歸元寺的僧人最愛故弄玄虛,她也不好多問——橫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是了,與其寄望於此,不若自力更生。

玉珠兒悄悄道:“住持說良緣將至,莫不成小姐和離之後會很快改嫁麽?既是上上簽,那人的官階想必比李大人還高了,不知是何等雄才俊傑有此福分?”

紀雨寧可真被她逗樂了,“閉上你的嘴吧,從方才起就嘀嘀咕咕,我看,還是早些將你許配出去是正經!”

玉珠兒鼓著腮頰,“人家好心好意替您許願,您倒好,就會潑冷水。”

“你才該澆點涼水呢,瞧瞧,一路上褙子都濕透了。”紀雨寧捏了捏她衣襟,“還是快些下山吧。”

主仆倆加快腳程,哪知卻與兩位生得豐澤的婦人擦肩而過,險些撞了個滿懷。

紀雨寧先道了聲對不住,對面那人卻不依不饒,“喲,這不是李夫人麽?真難得貴步臨賤地。怎麽,打量著國子監祭酒一職志在必得,專程來還願的?”

原來是先前那位祭酒杜老爺的夫人,杜老爺中風,眼看著幹不成了,難怪向來豪奢的杜夫人也打扮得格外簡素,頭上也只寥寥插了幾根素銀簪子——杜老爺還沒死,她倒早早穿起了孝。

要說她跟紀雨寧向來也沒仇,不過杜夫人嫡出的大公子現也在朝中做官,本想著老爺不中用,把這職位傳給兒子也是好的,哪曉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硬生生奪了她們母子的榮華富貴,叫她怎能不惱?

杜夫人冷笑道:“你家老爺升官,你當然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怪不得眼睛長在頭頂,連人都瞧不見了。”

紀雨寧再好性兒,也禁不起這麽三番兩次的譏刺,當下輕輕一施禮,含笑道:“是我魯莽,冒犯姐姐在先,在此給姐姐賠個不是,可誰叫這石子路修得太窄,姐姐一個都能賽我兩個寬了,可不只能擠著過麽?”

杜夫人好吃在京中是有名的,加之中年發福,模樣看上去便更不堪了,竟像是揣了七八個月的肚子。

可偏偏她最忌諱別人說這個,當下慪紅了眼,惡狠狠道:“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你一個商戶女,能爬到如今的地步該千恩萬謝,怎麽著,還想當誥命夫人麽?”

“我告訴你,吏部沒正式下達詔書之前,都不算數!我們杜氏幾代勛貴,在家跺一跺腳,朝廷也得震三震,你家那位想投機取巧,可得把眼睛擦亮了些,別巴結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