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愛你

很長一段時間, 寧思音的耳邊都沒有聲音,像是聽覺被剝奪了,整個世界如真空一般安靜。

她調動不了自己的知覺, 只有眼睛還能視物, 看到那道身影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蔣措拉拽了幾下才將車門打開, 寧思音被安全帶倒吊在空中,她遲鈍的意識順著安全帶往下看去, 與此同時,蔣措的手臂伸進來。

那個瞬間, 她聞到微弱熟悉的茶香,繼而感覺到嗅覺的存在。

安全帶的鎖扣打開, 她頭朝下掉下去,剛好摔在蔣措的手臂上,接著被他從車裏半抱半拖地弄出來。

她和蔣措一起跌到地上,寧思音靠在他身上,感覺到劫後余生的平靜。

“你來了。”她說。聽覺還未回歸,她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於是也聽不到蔣措在她頭頂回答的那聲:

“我來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 寧思音渙散的目光瞥到他的腿。

黑褲的料子上被浸濕大片,殷紅的血跡順著褲腿往下流淌。

再醒來時, 寧思音已經身在醫院。

雪白的墻壁,儀器嘀嘀嘀規律的鳴叫,消毒水的氣味。

她耗費了數秒才將眼睛完全睜開,一旁拿著板子正在記錄什麽的護士大姐道:“你醒了啊?”

寧思音用力想直起身體, 被護士一把按下去:“哎別動!你剛出了車禍, 有輕微腦震蕩, 最好躺著休息。”

寧思音擡了擡手, 順著右手上的針頭看到床邊的吊瓶。她又擡了擡腳。

四肢健全,還好,沒受什麽傷。

“蔣措呢?”她開口,聲帶好像被車輪軋了似的,差點發不出聲音。

護士沒聽清,但猜到她在問什麽。“你想問和你一起送來的那個傷員是吧。他是你老公還是男朋友?發生車禍的時候保護你了吧?他的傷勢比你嚴重多了,斷了一條手臂,兩根肋骨,左側小腿外側有一道13.6厘米長的傷口,最深處達到4厘米。”

寧思音猶如僵屍詐屍一般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什麽?”

說著便要下床。“我去看看。”

護士大姐被她嚇了一跳,趕忙阻攔:“哎呀,小姑娘冷靜!他傷那麽多手術還沒做完呢,你現在去也看不到。來,躺好,把這一瓶半輸完了再去看。”

寧思音再次被鎮壓在床上,護士看她沒什麽大礙就走了。

寧思音躺著也不得安生,眼前總閃現方才那驚險的一幕,朝她沖來的卡車……顛倒世界裏向她走來的人……大片的血……

不知第幾次驚醒,吊瓶中的液體還剩兩三厘米的高度。寧思音不想再躺下去,伸手自己把針拔了。

拔掉的當時她就後悔了,真是電視劇看多了,原來拔起來這麽疼!

她絲牙咧嘴地按住右手,不知道自己的鞋在哪裏,幹脆趿上醫院的一次性拖鞋,拿起外套披上就扶著墻出門。

一路問了幾個人,找到蔣措做手術的地方,三個保鏢正在外面守著。

寧思音也沒問什麽話,她站不太住,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等待。

身上的衣服還是車禍時那件,皺巴巴地裹著她清瘦的骨骼,駝著背坐在那兒,分外瘦弱。

國字臉趕過來便看見這一幕,氣喘籲籲地對她說:“寧小姐,寧老先生已經醒了。”

寧思音擡起頭,看了看他,又看向還在亮的手術中指示燈。她轉過頭來起身,“我現在過去。”

走出幾步,又回頭叮囑保鏢:“他出來的時候給我報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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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濟醫院。

嚴智看著病床上虛弱但依然精明的老人,臉上的肌肉奇怪地抽搐幾下。

他已經走到這一步,已經做了那麽多,再也沒有後路了。只差臨門一腳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計劃在此時功虧一簣。

他惋惜地嘆了一口氣:“老爺,你為什麽要接她回來呢?如果沒有她,我就不會被逼到這個份上。”

“我早就該接她回來了。那樣你就不會動這不該有的心思。”

“秉堅從小在你身邊長大,不就像是你的孩子嗎。你教導他,培養他,早就說過要讓他來接班,可真的到了要接班的時候,又把他排除在外。我以為小恒死了,你會放心把一切交給他,沒想到啊。”嚴智說,“我也是沒有辦法。”

“我要秉堅接班的心思,從未變過。”寧光啟搖搖頭。“可惜。老嚴,你做出這種事,讓他以後如何立足?”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遲了。”嚴智從抽屜拿出一份事先打印好的文件,與寧光啟慣常用來簽署合約的筆一起,放在病床上的桌子上。又叫進來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充滿威脅意味地站在病床兩側。

“我們相伴了半生,老爺,我真的從未想過傷害你,也不想為難你。你簽了這份遺書,我們大家都好過。”

寧光啟悲憫而沉痛地看著他:“人之三毒,貪、嗔、癡。老嚴,你不要一錯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