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馬駒
“放手。”
傑森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他的嗓音很低, 希斯莉聽見了,但她假裝自己沒有聽見,作為一根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木頭樁子。
這一手段是希斯莉自行領悟到的。
在她作為肯時, 每當遇見一個無法被解答的問題———也就其實是每一個問題, 希斯莉本體都會讓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迅速抽離大腦。
從優格爾那裏學到的知識明明白白告訴了希斯莉一件事: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尤其是, 在醒來的時候, 希斯莉發現總是會莫名其妙獲得很多優待,甚至不局限於肯。
只要她站在原地, 用空白的大腦和記憶去回味人生,等回過神後, 希斯莉就永遠能比老父親多得到一只瑪芬蛋糕, 或者是得到準許,可以多加一顆方糖。
“…………”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希斯莉這才擡起頭,充滿疑惑地和血壓飆升的紅頭罩來了個對視。
—————這一次, 似乎依舊是有效的。
便宜二哥只是沉默地盯著她, 不知道在想什麽。
希斯莉從來都沒有怵過這樣的對視。
她理直氣壯地凝視著篝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的紅頭罩,目光越過他的頭頂, 在那只盤旋著的禿鷲身上,輕輕打了一個轉。
這才是希斯莉不管如何都要找到他的落腳點的原因:
她想要祛除掉便宜二哥身上的汙穢和詛咒,她不能讓他頂著這一身東西在外面自己活動。
他會被流彈所傷,會逃亡失利, 會擁有許多來不及完成的刻骨遺憾。
因為在時時刻刻注視著他的,正是厄運本身。
離得近了, 希斯莉就越能感受到那種被黑暗所包裹著的滋味。
她沒有亞巴頓那樣敏銳的嗅覺, 也沒有加布裏埃爾脫離人類極限的聽覺, 一切對汙穢的凝視都是因為臉上戴著的單片眼鏡。
透過小小的玻璃塊向外看去, 左眼與右眼所見到的景色會變得截然不同,像一場怪誕、讓人毛骨悚然的默片秀。
鬼爪從紅頭罩的胸口蠢蠢欲動,聞到了新鮮的血肉味道,準備伺機對她同樣下手。
希斯莉可以看清它的每一處構造,包括它粘膩的皮肉和泛著烏光的爪尖。
有好幾次,鬼爪擦著她的鼻尖而過,但希斯莉依舊沒有動,而是安然地坐著,和紅頭罩繼續對視。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汙穢尚未真正將便宜二哥掏空,但她已經可以用余光看見他搏動的心臟,就在與鬼爪近在咫尺的地方。
傑森又怎麽會知道,面前看上去乖巧板正的人偶少女究竟在想些什麽。
他只是一種相當荒謬的感覺:仿佛自己被某種最新手段碰瓷了。
三十秒前,少女貿然湊過來,在他的手上寫寫畫畫的時候,傑森的安全距離就已經被她打破。
而現在,在他一時沉思的情況下,金發少女變本加厲,猶猶豫豫湊上來,拽住了他的皮夾克角,像小馬駒一口叨住別人的頭發,不管怎樣也不松口。
自從單方面交換了名字之後,少女完全打破了之前機械人偶似的節能待機,而是從那層繭子裏鉆了出來,變得肉眼可見地鮮活起來。
傑森:“………”
傑森開始感到一陣幻覺般的偏頭痛。
被她這樣一盯,傑森竟然隱隱約約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滋味,仿佛此時此刻的自己,就是對方有且唯一有的期待。
見鬼,那只黏糊糊見人就要吐食play的鳥媽媽明明是迪克。
“你………”
他剛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在她專注的目光裏試圖重新組織語言。
火光從金發少女清澈的眸子裏閃爍,她微微歪頭,瞳孔煙灰,在燒灼成艷紅的光線裏,變成了溪水似的瀲灩波光。
這樣天降一個能打貌美又背景成謎的淒慘少女,不光從哪個角度來講,傑森都勢必不可能讓她溜走,他需要對她緊密跟蹤。
————但他所說的緊緊跟蹤,並、不、是、少女正在做的這個意思。
她烤著火的同時又朝他身邊挪了挪,一手拽住了他不肯放開,像一只被撿回家就相當親人的小貓,如果po上網還會被評論為“ssr級別的天使貓貓”之類。
但如果換成一個和他武力值相當的活生生的人,這份粘人,開始讓傑森的大腦朝他瘋狂報警。
—————是他大意了,他沒有閃。
傑森所不願意的事情,希斯莉隨便想想就能猜出答案。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把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帶回自己的安全區,就算是普通的朋友、甚至親人有些時候也不行。
即便這顯得不夠體貼,但她依舊不可能讓他這樣回去。
只要還能跟到紅頭罩,即使希斯莉本體無法處理他身上的問題,從各個城市裏忙完的其余希斯莉們,總會有一只能夠準確傳送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