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制服

炎熱的下午,柏油路面反射著烈日光線,像是升騰著令人窒息的水汽。

社區的工作人員又來到了江遲景的鄰居家門前,對著滿地的玻璃渣子和墻上的黑色墨漬抱怨連天。

剛下班回家的江遲景從自家車庫中走出來,兩人一見著他,便上前問道:“江先生,你知道鄭先生什麽時候回家嗎?”

江遲景禮貌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這幹凈整潔的社區當中,所有住戶都自覺維護著良好的社區環境。

人們會定期修剪自家的草坪,維持精致的庭院景觀,哪怕是院子外面的公共馬路,也會時不時主動沖刷一番。

偏偏在這樣和諧的環境之中,出現了一棟亂七八糟的屋子——滿地的玻璃沒人清掃,墻上的墨漬也無人處理,一眼看上去,簡直要多礙眼有多礙眼。

社區的工作人員幾乎每天都會過來一次,但從來沒有碰上他們心心念念的鄭先生。

江遲景也記不清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面的男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好像是兩天前,又好像是三天前,總之那晚出事之後,在江遲景的印象當中,男人就只回來過一次。

興許是覺得這裏的環境不安全,搬去了親戚或朋友家裏。

江遲景並不覺得奇怪,只是沒有了偷窺對象的日子,難免有些無聊和不適應。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他之所以搬來這裏,就是想克制住偷窺的壞習慣。現在連唯一的偷窺機會都已經失去,他正好可以管住自己的雙眼。

鐵柵欄的外面壘著三個快遞包裹,江遲景把包裹抱回家中,用小刀拆開,是他近期網購和送修的三樣物品。

第一樣是一瓶墨水,江遲景有練字的習慣,墨水對他來說是常用的必需品。

另一樣是一瓶香水,雖然這並不是必需品,但一年之中總會用那麽幾次,買在家裏能夠以備不時之需。

至於香水的型號,還是那晚砸壞的那款。江遲景和前男友是和平分手,沒有產生任何情感糾葛,這款香水他已經用了好久,沒有必要再刻意換另外一款。

最後一件,是被江遲景修壞的老式機械表。盡管表的款式已是幾十年前的舊款,但廠家還是做到了終身保修的承諾。

按照監獄的規定,獄警不能攜帶手機進入監區,江遲景習慣了用這塊舊表看時間,這些天沒有戴表的日子,他已經無數次下意識地看向空空的手腕。

缺失和壞掉的物品一一恢復原樣,對面院子裏的玻璃渣最終也被社區的工作人員清理幹凈。

只是那位鄰居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大敞的臥室窗戶始終沒有人來修理,從江遲景的家裏看過去,莫名有種蕭條之感。

“早啊,江警官。”

又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寬敞明亮的更衣室內,剛下夜班的同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給江遲景打了聲招呼。

江遲景的工作是監獄圖書管理員,屬於文職崗位,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獄警”,但由於他和監舍管理員們穿著同樣的獄警制服,因此大家都默認把他歸為了獄警一類。

江遲景回了聲“早”,接著脫下白色短袖,從私人櫃子裏拿出了深灰色的制服襯衫。

南部監獄的獄警制服分為夏裝、冬裝、正裝三套,夏裝和冬裝的區別無非就是面料薄厚和衣袖長短的不同,而正裝則是一件筆挺的外套,只有在隆重的場合才會穿著。

獄警們拿到手的制服是統一版型,只有大中小號的不同。而江遲景身形偏瘦,肩寬倒是吻合,肋下和腰圍卻寬了不少,他拿到社區外的裁縫店修改了尺寸,現在的襯衫可以完美貼合他的腰身。

從上到下挨個扣好紐扣,勁瘦的線條隨之隱藏在布料後面,豎直的衣領被整理得一絲不苟,穿衣鏡裏很快出現了一個“非典型”獄警。

和其他五大三粗的同事相比,江遲景就像是文弱書生一般,雖說也有一米八的個頭,卻給人一種一拳就能撂倒的印象。

這多半是因為他幹凈清秀的長相,會讓人下意識地覺得好欺負。

若是他皮膚稍黑一些,還不至於顯得他眉眼精致,奈何他不僅皮膚白,嘴唇還粉得像櫻桃似的,別人會覺得他好欺負也不奇怪。

當初入職南部監獄時,典獄長就語重心長地提醒過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江遲景當然明白典獄長話裏的意思,所謂的人身安全,不如說是菊部安全。然而大半年過去,他並沒有出過任何意外。

換上獄警制服之後,江遲景去收發室取來寄給囚犯的信件,接著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一一檢查信件內容。

就像探監時會有人監聽一樣,寄往監獄的信件也必須經過檢查。

江遲景非常喜歡這個工作,因為這是一種正當化的偷窺,他不用克制自己,更不用感到任何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