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八王

翌日清晨。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 一輪清淡的秋月還隱約可見。

銀箏在竹室外張望了兩眼,“太子殿下可晨起了?”

沁月搖搖頭,“怎麽了?”

銀箏手裏握著張字條, “陳大人一早便送來了這個, 說是務必要呈與殿下。”

字條既是陳溟送過來的, 想來是什麽重要的情報。

銀箏不敢耽擱,試探地輕敲下門, 半晌,聽得裏面一輕冷的男聲, “進來。”

趙槃本來夜裏睡得就極淺,長年累月養成了習慣, 每日天一亮必然會自然醒來,便聽見了銀箏和沁月在窗外細微的聲音。

山中的秋晨還有些微涼,趙槃披了件長衫,正坐在榻邊。

他回頭瞥了一眼尚在熟睡的阿弗。

小姑娘側臥著,睡顏安安靜靜的,淡色的嘴唇輕微翕動, 長得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

只是她的雙眉攏在一起, 仿佛睡夢中仍然擔心著什麽事。

趙槃泛起一絲愧疚,忍不住伸出手去, 替她把褶皺的眼眉撫平。

昨晚她吐了三次,幾乎就沒怎麽睡。

他在一旁都看在眼中,雖然憐愛,卻終究是無可奈何。

他想著, 他們要這一個孩子也就夠了。若是再生, 這種痛苦她便還要再承受一次, 叫人如何落忍。

……銀箏的腳步聲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趙槃低聲問, “什麽事?”

銀箏把字條拿了出來,“殿下,是陳大人給您送的字條。”

趙槃神色一凜。

——是前些日子細作的事情有眉目了。

跟他猜得一樣,那細作是端王趙琛的人,負責每日小心紀錄太子的行蹤,然後再事無巨細地稟告給端王。

趙琛原本是八皇子,撇去天生有疾的九皇子不談,趙琛就是最小的一個皇子,也是皇後唯一的親生嫡子。

趙琛今年只有十六歲,皇後為了早日給自己兒子爵號,便暗暗給趙琛加了兩歲,對外只謊稱趙琛十八歲。

所以趙琛十六歲就封了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稱得上是年少英豪了。

按理說,趙琛是趙槃登上皇位最強勁的對手。

本朝立賢不立長,趙槃行七能被立為太子,也全是因為才德過人。

如今趙琛漸漸長大,堪稱後起之秀,又有皇後扶持,覬覦太子之心有目共睹。

從前趙槃也不是沒忌憚過,兄弟倆兒也使過各種各樣的手段勾心鬥角。

可如今,他仿佛不是那麽在意了。

這些日子以來,趙槃經歷了許多。

他從前活得就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每一步都要有意義,都要為朝政而謀,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可如今,他學會了些別的。

他漸漸習慣慢慢地活著……在白露未晞時摘一摘桃花,暮色漸濃時自己洗菜做一頓飯,甚至在心情沉悶時看看話本解悶。

那些老莊一派的逍遙道,趙槃多少領悟了一些。

是阿弗教給他的。

似今日這般在清凈的早晨聽到這樣的窩心事,趙槃心裏也沒掀起什麽太大的波瀾。

他真的變了。

他本以為把阿弗帶回京城,就能慢慢地叫她適應,叫她願意留下來給他做個賢內助……可如今,阿弗仍是原來那般天真瀟灑,他卻變了。

皇位只是一個名位,天下九州需要一個至高無上者,來穩定人心,來安定疆土,僅此而已。

可若天下能太平穩定,誰當皇帝,也沒那麽要緊。

江山和她,他可能真的要做出個選擇。

……

趙槃去拜見了皇祖母。

今日是皇祖母花甲之壽,因皇帝病著,壽誕也沒有大辦,只是諸位皇子奉上了賀禮,再辦一場宮宴,草草了事。

皇後也在,不過跟太子形同陌路。

兩人都有對方的把柄,因為前些日子淮南王的事情撕破了臉,眼下心照不宣,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宴席上,皇祖母有意無意地提起給太子娶良娣的事。

這老人沒有別的心思,只是為了太子開枝散葉而考慮。

趙槃聽來煩悶,無心飲宴,奉過了賀禮之後,便尋了個說辭早早地退了出來。

迎面便見到一菖蒲紫衫少年,佩著紫金冠,豐姿遠遠望去,跟天邊紫氣東來的雲彩似的。

是端王趙琛。

“皇兄。”

趙槃擡起眼皮瞥了眼,趙琛姍姍來遲,似乎剛從皇後的鳳藻宮過來。

趙槃禮節性地應了聲。

他們雖名義上是同母,但年齡差了好幾歲,從小也不在一處長大,如今又是彼此不必言說的對手,自然沒必要多寒暄什麽。

兩人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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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午膳時分,阿弗一口一口地吃著酥餅,一邊還為她寫話本被趙槃發現的事難為情。

寫話本本就圖著一時的熱忱,驀然被趙槃發現了,她的熱忱頓時被澆滅了。

好在趙槃沒有說什麽,許是看在她懷著身孕的份上……可是,自己偷偷寫的小話本被人給讀了,無論怎麽想都好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