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迷夢

晚上十點還是會更新的,快完結了趕趕進度

太純凈的白色,會讓人感到不安。

江聲看著眼前茫茫一片的無機質的白色,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樣的場景,他是見過的。

素白的墻,與白墻同色的床被和枕頭,半透明的紗質窗簾,乳白膠管連接的透明點滴瓶,瓶中是同樣澄澈透明的藥液,床頭有一束盛開的白色玫瑰花。

唯一不同的是,躺在那張白床中央的人不再是兒時染病的他,而是一個纖細的、臉色蒼白如紙的少年——他靜靜躺在那裏,鴉羽般墨黑的睫毛安然垂斂,黑發黑睫,顯得皮膚更白,幾乎與慘白的枕頭融為一體。

床頭的信息表上白紙黑字寫著他的名字,陳瑾瑜。

少年察覺了他的到來,悄然睜開雙眼,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上揚的眼角讓他想起了貓:“你來了。”

他們似乎認識,又似乎素昧平生。他禮貌地點點頭,回以微笑,卻不知為何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仿佛一旦對視,心頭便會湧起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悲傷,甚至恐懼。

少年緩緩坐起身,靠在床頭,不錯目光地望著他——他太單薄了,以至於只是平白坐著,素白的病號也會耷拉下領口,露出那毫無血色的脖頸與鎖骨來。

手背上紮了針的青色靜脈,是他渾身上下唯一的顏色。

雲動風起,悄然揚起薄薄的窗紗,陽光無聲灑落。少年柔軟的黑發染上細碎淺金,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柔和,柔和得近乎透明,幾乎要融進一片蒼白的病房中。

像天使一樣。江聲看著他,鬼使神差地想。

天使招手示意他靠近,他便走上前去,坐在床邊的唯一一張白色木椅上,盯著對方毫無血色的手背,不知該說些什麽。

“為什麽不看我?”

他只好依言擡頭,恰好撞上對方眼底澄澈的笑意,心頭一緊,毫無征兆地疼痛起來。

然後他想起來了,自己是來帶他走的。

“……”他張開嘴,卻不知為何無法出聲,像是喉嚨啞透了,怎麽用力都只剩下流出氣體的功能——看著少年眼底安然的笑意,他焦急起來,越焦急便越說不出話,只好狼狽地用手比劃,指指床鋪又指指門的方向。

少年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圖,卻依舊感到奇怪。

他回頭看去,才發現來時的方向早已融入一片茫白,連門的輪廓都消失了,陽光如水,讓空氣中細小的浮塵都泛著微光。

“為什麽要帶我走呢?”少年歪了歪頭,整個人沐浴在柔軟的陽光裏,看起來毫無鋒芒,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是啊,為什麽呢,他們是什麽關系,他為什麽要來帶他走……江聲望著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漫無目的地想。

可是外面的世界很熱鬧,不像這裏安靜得近於無聲,有好吃好玩的東西,還有各種各樣的人——他這麽想著,卻說不出口。

少年洞悉了他的想法,眼底的笑意漸漸沉落,有些抗拒地板起臉來:“這裏很好,很安靜,沒有人來打擾我,也沒有人傷害我。”

可你就沒有在乎的人嗎,保護你的人,愛你的人——

“我不知道,”少年看著他,神色平靜,“但我喜歡這裏,閉上眼睛,就什麽也不用想了。”

說罷,少年伸出手,從盛開的花束中抽出一枝白玫瑰,遞給他,再次笑起來:“快走吧,你也不要來打擾我。”

然後他意識到,滿室陽光,唯獨少年的眼底一片沉黑,一絲光也沒有。

他接過玫瑰,不知不覺握緊了,花枝上細密的刺紮在手心,疼得他一驚——眼前茫白一片的世界陡然被陽光淹沒,他又跌回了現實。

江聲猛地睜開眼,盯著隱隱透出天色的窗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枕麻了一條手臂,掌心細密的刺痛正來源於此。

是個夢啊……

夢中的場景太過真實,那一片無機質的白依然蒙在眼前,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少年深吸一口氣,坐起身,揉了揉隱隱刺痛的手心,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剛過六點,還來得及。

於是他屈起腿,看著窗簾縫隙間漏進的天光,撥通了那個倒背如流的號碼。

即使不信鬼神不信夢境,他也還是想親耳聽到對方的聲音。

“喂,江聲?”電話很快被人接起,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讓他松了口氣。

“是我……”他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嗓音還有些啞,不知是受了夢境的影響還是單純因為剛剛睡醒,“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我在外面,和林蕪一起——有事嗎?”

大概又是什麽小組作業。江聲不疑有他,覺得做了噩夢便嚇得打電話確認對方安全的行為有些幼稚,在心底裏搖了搖頭,打消了直說的念頭,只是輕聲道:“沒什麽,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