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抱我

作者有話說:

處於清醒的狀態下,陳裏予的聲音自然也和記憶中醉酒的時候截然不同,是近於冷淡的清澈——叫他名字的時候又隱隱帶上了柔軟的笑意,很淡很淡,幾不可察。

“沒什麽,”電話那頭的人如是回答,“今天是二月的最後一天。”

“每個月的最後一天打一次電話,匯報近期的狀態”——這是離開F國之前約好的,原以為陳裏予會把醉酒後的事情忘得一幹二凈,沒想到他非但記得,還記的十分仔細。陳裏予所在的時區零點已過,對他來說確實是二月的最後一天了。

不過……說到底他也才走了一天,有必要特意打電話來匯報這一天裏發生了什麽嗎……

江聲忍不住彎起嘴角,對他拐彎抹角的小心思看破不說破,將通話中的手機換到左手,另一只手支著下巴,煞有介事地配合道:“嗯……那說說看,最近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嗯,有,”陳裏予靠在陽台的欄杆旁,望向遠處皎潔的明月,眼底映出一抹月色,像是不自知的溫和笑意,“昨天,不,前天晚上吃了速食飯,營養搭配均衡的那種,也沒有挑食,連胡蘿蔔都吃了。今天的早飯是熱咖啡和切片面包,自己學著煎了雞蛋,姑且還算能吃;中午和晚上都是在學校餐廳吃的,到家以後還吃了一個蘋果。”

像小孩子一樣匯報三餐,聽起來實在有些荒唐,只是依照先前約法三章的內容,這是他們之間唯一合乎情理的話題了,不小心就說得詳細了些,好讓電話晚一點掛斷。

江聲輕輕地“嗯”了一聲,看著眼前台燈投下的圓形暖光,無端想起月半時分的圓月:“有好好喝水嗎?還有耳鳴的藥。”

“每天都會喝不少於1.5升的溫水,”陳裏予頓了頓,在“告訴他自己哭了一場所以忘了吃藥而且耳鳴更嚴重了”和“用一個小小的善意謊言敷衍過去”之間猶豫片刻,選擇了前者,“忘記吃藥了,等一會兒就去——掛電話之後。”

生怕江聲說出“那就先把電話掛掉去吃藥吧”這樣的直男發言來——盡管他早就知道,在積累了幾個月的點滴進步之後,某個人已經逐漸從各類愛情小說裏默默吸取經驗,快要摘掉直男標簽裏——陳裏予不動聲色地補上一句:“太苦了,現在還不想吃,而且我還有事要說。”

“知道啦,不催你。”江聲不再多問,指尖抵著尾端讓筆像陀螺那樣在桌面上轉起來,等他的下文。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陳裏予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持續不停地說了很多話,過度損傷了喉嚨一樣。

夜風漸冷,熟悉的潮濕霧氣又卷上來,陳裏予從陽台回到室內,靠著床邊坐下來,像剛來到這個國家的那晚一樣,抱著膝蓋將自己蜷成一團——已經醞釀了一天的話語,真正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變得有些說不出口,仿佛故事太長,思及結尾的時候,反而忘了開頭的模樣。

幸好這次誰也不著急,距離二月的最後一天過去,還有很長的時間。

“我……昨晚也忘了吃藥,”他斟酌良久,從近前的關鍵詞中選擇了一個作為長篇 “匯報”的開始,“因為昨天哭了很久,哭著哭著就忘記了,但是喝了熱水,因為很渴。”

察覺電話那端的人呼吸一滯,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乎在為捕捉到對方心疼的表現而高興:“嗯,接下來要開始匯報近期的情況了——時限是最近十年,不,再往前一些,從我記事開始。”

比想象中還要沉重一些。

深知對方在開啟這個話題前一定下了不小的決心,即使心存疑惑,江聲還是決定不貿然打斷他,把“為什麽突然說這個”之類的問題留到陳裏予說完之後再一起問。他將手機調成免提模式,放在面前的燈光下,不自覺地坐正了些,輕聲道:“洗耳恭聽。”

“我出生在一個有些特別的家庭,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稱得上特別完美,”陳裏予攤開手,望著無名指上一圈碎鉆閃閃發光的戒指,語氣很淡,似乎在講述什麽同自己不相幹的、遙遠的故事,“家境殷實,父母恩愛,雖然工作忙碌,但也不吝嗇陪伴我的時間。更特別的是,在學會說話和走路之前,我就已經展現出了繪畫上的天賦,父母也很重視這件事,為我找到了一位頗負盛名的美術大師,也就是後來收養過我幾年,對我視如己出的恩師。”

“我記不清小時候的自己到底性格如何,但一定和現在不同,老師說,我從小就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待人真誠,和誰都能好好相處……可能是言過其實的評價,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確實有過一段性格明朗、生活幸福的童年。

但七歲那年,一切都變了。我的母親患上了無法治愈的疾病,病情一天天惡化,連最昂貴的藥物和從國外重金請來的醫生都無能為力,為了給母親治病,父親耗盡了全部的家產,到處借錢,抵押,甚至……受人蒙騙,將希望寄托在荒唐的賭博上,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