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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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性耳鳴?”

“是的,”大夫推了推眼鏡,道,“考慮是壓力過大造成的,以前有過嗎。”

“以前——”

“有。”陳裏予打斷他,突然開口道,“第一次發作是七八年前,後來斷斷續續有過幾次,睡一覺過兩三天就會好——上一次是一個多月前,當時……沒過幾天也好了。”

他的語氣很淡,像是在說什麽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坐在醫院裏也挺直著脊背,面色白凈,穿著柔軟的白色羽絨衣,幾乎融進一片白墻裏。

江聲一怔,下意識低頭看去,恰好望見他斂下眼睫,眼底一片碎冰晃動,似乎並沒有表現出的那麽淡然。

然而那波動的情緒只一閃而過,甚至不給他捕捉細看的機會,便徹底斂藏在密實的睫毛之下了。

醫生又問近期是否遇見了什麽重大的變故——聽見變故二字的時候,陳裏予搭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低聲否認道:“沒什麽大事——有場考試,有些緊張了。”

他日夜胡思亂想的又何止一場考試。前途渺茫,天賦異稟卻要甘於平庸,現實與夢想背道而馳,喜歡的人也不能坦蕩示人……還有過去的種種“變故”,哪一件都足夠讓他在入睡前反復想起,陷入難以自制的思維困局,又在夢魘中復現。至於那些並不擅長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去學的晦澀知識——冰山一角,終究也是冰山。

大夫點點頭,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看你的年紀,快高考了吧……還是要注意勞逸結合,這個病呢,目前還沒有針對性非常好的療法,藥物的效果也是因人而異的,反復性比較強,主要以保證睡眠、保持心情愉快為主——睡眠怎麽樣?”

性格所致,他其實並不太想把這些身體或心理上的弱點暴露在他人面前,尤其是江聲和江聲母親都在這裏,說得多了還可能招致誤會,讓阿姨錯以為是他搬了家才出現睡眠問題。陳裏予沉默片刻,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還可以。”

江聲似乎想說什麽,被他偷偷拽了拽衣擺制止了。下一秒便聽見大夫平穩親切的聲音:“那現在暫時還是以觀察為主,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也不能輕視,尤其像你這樣以前發作過又自愈了的,可能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其實不然,有既往病史才更要重視,現在還只是耳鳴,以後可能就發展成單側耳聾甚至雙側耳聾了,知道嗎?”

陳裏予點點頭,默不作聲的模樣倒是顯出幾分乖巧來。

大夫又扶了扶眼鏡,看向一旁的江母,大概誤把她當成了陳裏予的家長:“家長也要重視,別給孩子太大壓力,一旦情況有變立刻來就醫,以前就有過這樣的案例,孩子壓力過大導致神經性胃炎,家長覺得不是大事,想著等高考結束再來醫院,結果病情惡化,最終連考試都耽誤了……”

江聲母親攥著手袋,深情凝重地連連答應,似乎比親生母親還要上心——不知是被醫生口中的案例勾起了什麽久遠的回憶,還是出於對陳裏予的關心,江聲還是第一次見自家素來溫和愛笑的親媽露出這樣嚴肅的表情。

點到為止,醫生倒也沒有嚇唬人的意思,見她放在心上便點了點頭,在陳裏予的病歷本上唰唰寫下幾句,推到他面前:“先開一點谷維素,一日三次,吃著看看——注意放松心情,不要熬夜,有條件的話適當鍛煉,勞逸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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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麽樣,好一點了嗎?”

耳邊揮之不去的雜音確實平息些許,大概是因為身邊有人,會比獨處時候好一些——陳裏予點點頭:“嗯。”

他耳鳴的聲音像潮汐,也像科幻電影裏虛擬的宇宙的聲音,空曠又遙遠,偶爾洶湧一陣,又逐漸變得幾不可聞。

除去威脅與隱患,似乎也還稱得上浪漫。

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又覺得不合時宜,便佯裝無事轉過身去,看窗外一片陰沉的天。

上一次來這裏是因為溺水,被陰差陽錯救起送到這裏搶救——他對那幾天的記憶很模糊,只能模糊歸為一片暗色,卻不記得具體細節。

那時的天似乎也這麽陰沉,灰雲壓得很低,仿佛一錯眼就要壓到心頭。養母看他的眼神冰冷,卻還要在人前強裝關心,虛與委蛇的模樣令他作嘔,索性只低頭看手上的戒指——一枚碎銀箔般的金屬戒圈,內側刻著語焉不詳的經文,說來奇怪,水下栽了一遭,手機和旁的裝飾品早就不見蹤影,唯獨那枚分明略顯寬松的戒指還好好地留在手上,新亮如初。

那是師母臨走前送給他的……

他有時會產生某種奇異的錯覺的,覺得自己是一件容器,某種易碎的甚至已經有所缺損的瓷器,盛著許多對故往之人的回憶,很多很多已經變質蒙塵的愛與期待,還有曾經燦若星辰的才華和夢想——無機質的,化作某些具體的痕跡,盛在他的身體裏,譬如母親過世後他偶爾會發作的耳鳴、他的種種創傷,還有反復出現在夢魘裏的或真實或有所扭曲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