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蛇母2

萍月被江凝裹挾著趕路。

時而縱馬狂奔, 時而輕功疾馳,不過寥寥半日,便已至約定的暗沼。輕功過沼之時, 江凝不慎一腳踏空,幾度吸入瘴氣, 失陷泥沼。頭暈目眩之際, 將萍月一掌推到丈余外的岸上, 大聲叫她:“往前跑,不要停!見到神母像,從腳下暗道過, 在洞口之下, 大喊‘龍牙狼牙’,叫他以方無量來換!”

萍月卻沒動,四下一尋, 突然走入一處灌木叢。

江凝一時急了:“錯了!該直入山谷……”

話音一落,萍月自灌木叢中, 尋出了一支極長極長的枯枝。小小身軀, 艱難的抱著一頭,將另一頭朝江凝慢慢伸過去。江凝愣住, 旋即攀著枯枝,拔出陷入泥沼的小腿。一個借力, 足踏枯枝騰掠而出,輕輕墜落到岸邊草叢之中, 坐在地上,扒掉了另一只腿上的靴子。

葉玉棠經由自萍月雙眼所見, 頓生疑惑。

不知世間諸多男子, 目睹此刻“驚鴻仙子”如此笨拙狼狽的一幕, 又會幾生憐惜?

江凝擡頭,嘆口氣道,“你……你是個好孩子,可是對不住了,若有來日,我悉數償還給你。”

說完這話,她復又挾著萍月,一氣掠出丈余,數個起落,便已至神母腳下。彼時正值枯水時節,江凝攜她一同鉆入甬道,疾步走到枯井之下,向山谷一聲急呼:“龍牙,人我已帶到——”

隨著一聲慘叫,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被丟進了井裏。

江凝急呼:“無量哥!”

躬身將他抱坐起來,查探完傷勢,確認他雖受了些傷,卻仍呼吸尚存,雖淚流滿面,卻已松了口氣。

隨後,抽劍去斬綁縛他的繩索,試了幾次,那指頭粗細的繩索卻都毫發無損。

方無量低聲囈語:“凝兒,這是玲瓏索。”

玲瓏索,只可解不可斷。

要解此索,非數日不能為。

江凝回過神來,拽了拽繩子那頭。繩子緊繃起來,通向井外。

與此同時,從井口墜下的,還有一整根繩索。

她一咬牙,捉著那根繩索,在萍月身上繞圈打結。

萍月沒有抵抗。

而後,她拽拽兩根繩索,得到那頭回應之後,慢慢松開萍月。

這根繩松幾尺,萍月便被提離枯井幾尺。

直至瞧見山谷與月光,綁縛方無量那根繩索急速沒進枯井,長數十尺的玲瓏索,眨眼便被枯井吞沒了影。

谷中並無人,獨有一根玲瓏索牽引著她往前走。落地走上不過數步,一股強有力的氣勁自萍月腳底猛灌而入。而她體內沒有內力與之抗衡,堪堪遭受了當世諸多高手都難扛下的貓鬼氣勁,不過瞬息之間,便已暈眩過去。

·

葉玉棠聽見擊鼓之聲,活潑又輕快。

萍月就在鼓聲之中睜開眼來,入眼是四個探頭探腦的少年。

四人皆著左衽衫,顏色各異;各負樂曲,分別是鼓、琴、塤、巴烏。

經由萍月視線,並不能一一看清四人面目。葉玉棠以樂器而辨,猜測這四人正是“士一人,隨從四人”的四隨從:龍牙、狼牙、麟牙與獒牙。

為首那個乃是龍牙,他虛虛敲兩下鼓,鼓聲停下來。

而後拍拍手,回頭說道:“拿勾1,她可算醒了。”

四人散開,萍月轉頭。

自人群縫隙之中,望見一個斜倚在屋檐下的少年。

少年著藏藍左衽三襟衣,束發挽髻,戴同色頭帕,帽尾綴了一片片蝴蝶銀墜;脖上戴銅鼓紋、蝴蝶瓜米穗銀圍帕,系一對茄形耳墜。每一件銀飾,花樣皆極其繁復精致,可見他地位何等尊貴。

少年正在階息美人靠上歪坐著,正同人說著話,笑嘻嘻的。

聽見有人叫他,漫不經心的轉過頭,與萍月視線一接,笑容一定,轉頭大步走來,身上銀墜撞動,嘩啦啦的響。

他在她跟前停下,想了想,一腳踩在一只矮凳上,俯身,幾近臉貼臉的仔細瞧她。

萍月別開視線,一眼就看見他腰際玉笛。

眼睛闔上,一行淚淌了下來。

巴獻玉開心地笑起來。

笑聲近在耳畔,聲音略有些沙啞,像軟嫩糕點裏未完全化開的砂糖,似根根小刺挑動口腔一般,挑逗著耳膜。

他說,“明白過來了嗎?很傷心,是不是?”

萍月不語,望著偏廈頂上的穿鬥,不看他。

這負隅頑抗的姿態,似乎令他更來勁。

他擺正那條小凳,跨坐上去,像小童騎木馬一般的姿勢坐在她跟前,打主意要好好和她說一說這事。

巴獻玉道,“江余氓子女離散,何雲碧七年籌謀、江映死守的誓言……我不過三兩句話,這一切統統付之一炬。你猜這群人,會有多傷心呢?

他一手托腮,認真的思索起來,繼而,極其開心的笑起來,“何雲碧拿命換來的神仙骨,該找誰去用呢?她自己,已經用不上了呀。區區一具神仙骨,我再造就是了,不過死幾個人,不過多幾個月。比起這個,你看這群蠢人,被我耍的團團轉,可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