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曲6

煙雲客棧亦作朱梁流瓦的格局,剛建起來倒還算巍峨富麗,如今稍有年歲,又欠些灑掃修葺,遠遠看去平平無奇;聳立在群山之間,看上去與樓觀台百余宮觀並無二致。

葉玉棠第一次來終南山樓觀台時,尚還沒有這煙雲客棧。她走後不久,劫復閣主人一時心血來潮,捐了黃金萬兩,得了這塊地,便圈起來作了此煙雲客棧。

客棧灰撲撲的,一左一右兩塊扁卻幹凈如洗。

左邊寫道:此地乃山水化境。

右邊寫道:坐地成煙雲化形。

橫批:煙雲客棧。

葉玉棠十年前見著這兩塊扁,說道:什麽狗屁文章。

如今看到,還是想原封不動地贈送這六個字。

謝琎卻贊道:“好意境!”

……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客棧大門敞開,裏頭寬敞整潔,當然,還有點空曠冷清。

大門正對一個供台,台上端端正正擱著個扇托子,上頭置著個骨扇似的東西,半截胳膊長短,周身漆黑,上頭描了鎏金的蔓草。

此物正是葉玉棠從前用的兵器,名作“長生”。

當初被她當掉了,如今不知如何流落到了此地,成了終南論劍的頭籌。

得頭籌者只能擁有它一年,第二年終南論劍前夕,自當交還給劫復閣,再由劫復閣親自轉交到下一任頭籌手中。

明年便是論劍第一日,所以劫復閣將它搬到這最顯眼的地方,透透氣,納納涼,明天一早,估計就會擡出去,擱在那塊劍老虎立的牌匾“則不知老之將至”的旁邊。

若第一次看到,定會思索“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它看起來是個折扇,其實也可以當折扇使,若是你力氣夠大。畢竟普天之下的折扇,大多講一個輕便。重達近十六斤的,倒是少見。

你可能會問:“普天之下,兵器眾多。雖說也不乏以扇為兵器之宗門,可你怎知得頭籌者,拿著這把扇子,必會稱手?”

因為除去是個折扇,它還可以是很多東西。

長孫茂第一次拿著它走到她跟前,笑嘻嘻的給她看這件寶器。

她那時從他手中接過,把玩了一下,好奇得很,問他:“這是什麽兵器,怎麽這麽沉?”

“它什麽都是。”

“什麽都是,何解?”

“棠兒,你看好了:它看起來是個扇,實則是劍。一觸而開,便為雙劍。一合而就,此為刀,亦可為雙刀……此為鉞,此為斧,此為棍,此為杖;最長便是如此,此為槍。若只為扇,匣中可放置百余枚銀針暗刃。怎麽樣,厲害吧?”

盈盈一握,運力一抖,這截短棍便一截一截隨之抖落。伴隨幾聲悅耳機栝響動,此物便隨他所需,契成各種兵器。

“天下無人可以精通十八般兵器。制這樣一件,必是對世間武學一竅不通。有匠才如此,卻浪費之極。”

“那倒是。不過,天下‘無人’倒說的不對,千百年間總會有一個。輪到這百年,便遇到一個棠兒。薛匠師以慧孛流隕制了神兵兩件,一件鎏金蔓草,便是這長生。這千年裏,長生有幸遇見棠兒,如今我討來贈你,你可別辜負我。”

“另一件呢?”

“另一件鋈銀海棠,名作談梟。”

……

跑堂的打量兩人,笑道:“郁姑娘,您是來定龍頭的麽?整個鎮子上的掛單客,就差您——您可算來了。”

葉玉棠忽地回神,“啊,正是。還剩了幾個人?”

跑堂答道,“也就還剩……”他琢磨半晌,到底那人沒留下名姓,也就猶豫的說,“就剩那個自詡武曲的姑娘了。昨日您請她去過雪洲客棧,見過她功夫了吧?要不就定下她了?”

葉玉棠略一沉思,道,“我想再試試她功夫,可否?”

跑堂應道:“自然可以,我這就去請她出來。”

兩人被請去坐在八仙椅裏,接著又送來了兩盞熱茶。

葉玉棠喝不出個所以然,謝琎卻在隔壁椅子裏品了又品,直誇贊道:“好茶!好茶!”

她悶下半盞,苦得直皺眉頭。擱下茶盞,正待要拿起酒壇,人就來了。

葉玉棠聞聲擡頭,只見跑堂領著那個高挑漂亮的女子下樓來。

昨夜她睡熟,只看了個臉。今日這女子作一身黑色短打裝束,不算的長的頭發,在腦後束了個短馬尾,不知是馬尾束得過緊還是天生就是如此,那女子略窄的丹鳳眼,眼尾上翹,幾乎要連帶著兩撇英氣十足的眉毛一塊兒飛進鬢角裏。

走路時,步履沉穩。看人時,不怒自威。

打扮幹練利落,氣場強勢非凡,周身上下,從頭發絲兒到靴子尖兒都寫著四個大字:我乃武曲!

葉玉棠看看她,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扮相,心裏想著: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坐在他身旁的謝琎直接站了起來,支支吾吾說道,“前輩,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