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海島冰輪(第2/3頁)

“你知道我喜歡你,對吧?”顧如琢輕聲問。

程不遇擡起頭,詫異地望向他,與此同時,化妝間被推開了,胡輕流帶著一幫人馬闖了進來:“來來來,開機了,拍好沒?”

一門闖破室內空寂,空氣中的塵埃飄搖落地。

他望向顧如琢,看見他造型完畢,滿意地說:“好了,可以了,小程你也過來,我們接著往後拍。”

顧如琢上戲後妝比他稍濃一些,比他金貴華麗,胡輕流連拍了好幾條,贊道:“對了,這個味道對了。”

劇組重新開機。

羅綺垂尋訪月風天,本想登門道歉,並不得見,登門了一次,他就知道對方拒絕的意思了。

同行人都在為他嘆息:“月風天脾氣大,心氣高,從前他來津門唱第一場,改了詞,有人叫喝倒彩,他當場罷演退票,支了個棚子免費唱給人聽,那之後他再也沒來過津門唱戲。十年不演,這是你第一場戲,也是他回來的第一場,這档子事,進也不好,退也不好。”

“這件事,說到底是津門這些人不做好,拿前輩壓小輩,不讓小輩出頭,可不就是戲霸麽。這是逼著你裏外不做人啊!”

時下戲曲斷源,各門各派都是拼了命撿起老一輩的東西,觀眾也拼了命地比較,新人演得好,就說“好,但沒以前那個味道”;月風天演得好,就說他齊全了一個留派,再往下其他留派弟子,那就只有“半個留”,或者“白開水”。

旁人紛紛議論:“羅家那個小子以後估計都翻不了身了,第一場就是啞炮,以後都得被人笑話。”

羅家人和親師哥打擂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津門,還見了報。

羅綺垂新人剛出名,出的卻是這個名。

兩人大戲,都演四天,當中只錯開一天——羅綺垂先演一天。

原本兩邊不是這樣安排的,羅綺垂打聽過後,方才知曉是月風天那邊的決定——他們本來是完全撞的,不知為何,月風天整個要求往後挪一天。

所有人都認為羅綺垂勝算全無,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等著看他的笑話,也等著看這個剛冒頭的新人,如何欺師滅祖。

票價一元二角,月風天的場子在後一天,所以這頭一天,也來了不少來看熱鬧的人。

大劇場裏座無虛席,燈火輝煌,嗑瓜子的嗑瓜子,嘮嗑的嘮嗑,過來“借聽”的也不少,買一元二角的票,坐一塊二的地,他頭頂沒有人,沒有賞識他的“大客”,故而二樓包間大多是空的——包房的票要兩塊五毛,一般都是幹部來聽。

只有幾位穿風衣的散客,在角落裏坐著,安靜地聽。

今兒是第一天,《貴妃醉酒》,他一出場,場下的人漸漸安靜了。

“漂亮,真漂亮。”

底下人紛紛議論。

而等到他站定,兩抖袖子,走了三個倒步,開始唱“海島冰輪初轉騰”時,底下的觀眾們熱烈地叫起好來。

“好!漂亮,這個勁兒,漂亮!”

“好!好看!”

津門觀眾眼光高,卻也不吝惜誇人。

羅綺垂是新人,可是他美,唱得夠好,朗潤而大氣的一種美,台上仿佛步步生香,醉態一演,讓人想隔著台子去摸他的袖子。

“楊貴妃演了多少場,醜的美的,醉死的嫵媚的,還是頭一遭看見這種的,好看,觀眾吃這一口。”

“可是長久不了,他們圖一時新鮮,這一場能紅,師父,他成不了角兒的,您何必讓他一天?”

仍是黑暗中,月風天靠在椅子上,並不說話,他姿態極好,坐在那裏,就如玉石雕琢一般,他低著頭垂眼看茶,淡呷一口。

鏡頭給到他的臉與手,那指尖帶著薄繭,細長又有力,兼具男人的硬朗和女人的柔美。

他已經年近四十,保養得極好,但的確不如台上的人水嫩青蔥,歲月不曾薄待美人,風霜留給他的是更多的韻味,不用金玉璀璨,樸素一盞黃燈影子裏,他就已經美得驚人。

他的指尖,輕輕在膝上打著節拍。

羅綺垂沒有出岔子,一場唱罷,轟動津門。

隔天,月風天在二裏地外的劇院登台。

他十幾年沒回津門唱戲,當年沒拿到的認可,如今補回來,也才算是齊全了這個行當的規矩。

劇院許久不曾演大戲,月風天也是過去十年裏的重點批、鬥對象,記得他的人還多,不記得他的人更多。

羅綺垂比他早先一天唱戲,名氣打響了,第二天他這邊,雖然仍是座無虛席,可聲勢卻已經輸給了羅綺垂那邊。

“姓羅的票價一塊二,您是前輩,票價一塊八毛,再低不能低過小輩去,這是自然的,可如今這陣仗,怕票賣不完,您看呢?”

“一塊八的票價,我們留派人從來沒有賣不完的票!”

四天過去,羅綺垂場場爆滿,一炮打響了名聲,報紙上記載了這次的演出,盛贊他“再過五年,必然成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