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月風天(第2/3頁)

這種醉態是無神的,但是是美的。

導演打了板子,鏡頭一放到他頭上,唱腔婉轉響起,其他所有人都在這一刹那意識到:程不遇,穩了。

羅綺垂要連演四天,在津門。

津門久不演戲,看客倒是吃他這一口——所謂要成角兒,必須來天津唱一場,這裏的觀眾眼最利、嘴最叼,哪裏起嘎調,袖子搭哪邊,他們比演員還清楚。

羅綺垂練了十年,等了十年。

他來這邊唱,遇到的第一個問題卻不是觀眾,而是津門的戲霸——他們不認他,不準他在這兒唱戲。

因為他是羅家留派後人,卻未傳承留派,這是欺師滅祖,斷了傳承!

“羅家人,不演留派,自己四處牽拉些不入流的東西過來演,觀眾能認,我們不認,不能讓這樣的東西壞了留派的名聲。”

四方宅院的暗處,外邊張燈結彩,裏邊陰雲翻湧,紫檀木桌邊飄上煙霧,模糊人的面容,也讓話語顯得模糊曖昧。

“我與你爹是故交,按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叔叔,我們不是不讓新人出頭,是這規矩不能壞。”

“再說了,你沒有師承,也不好進門啊。”影帝劉飛故撣撣煙灰,笑裏藏刀。

“我師承無名,可往前五十年,誰能說自己獨一家?”

程不遇淡然問道,時下留派演反四平調,大肆宣揚,“老生的東西拿過來,就成新腔?”

“老輩不要的東西撿起來,就是師承?”

年輕人的鋒利,淡而無色,他已經不是少年時的紈絝,從西北走出來後,他身上有了責任,對於自己認定的事情,一寸一寸都收好放在心間。

“那你這是要……開宗立派?”

“開宗立派,有何不可?”

聲音消散,畫面靜止,程不遇眼睫低垂,突兀清淡的一抹白立在畫面中。看著清淡,卻透著一股倔勁兒。

劉飛故哼笑一聲。

“七月十九,月風天四天大戲,和你的劇院隔二裏地。論出身,月風天是正經的留派大弟子,扛旗的,你二爺的親徒弟。留派傳人和羅家人打擂,好戲。”

*

月風天是時下正火的青衣,正兒八經的留派出身,羅家人教出來的,比他年長十歲。

兩個人此前並未碰面過,沒想到第一場戲就撞了場子——即使這不是羅綺垂有意的。所有人看來,這就是要打擂了。

初出茅廬的新人,叫板自家大師兄,這就是生死之戰。

新人輸了,這輩子別想再有人買票看戲,戲路算是毀了;大師兄輸了,這輩子都要背上對不起師承的罵名。

開場前夜,羅綺垂登門拜訪,想提前闡述前因後果,月風天卻閉門謝客,態度鮮明。

圓月夜,津門風冷,花園鐵柵欄關得死,昏暗的青石街道上,羅綺垂皺著眉轉身離去,樓上卻有一雙眼看著他。

這雙眼平靜、銳利而亮。鏡子裏映出半張臉,半面妝,美麗逼人,貴氣不可方物。

身邊的助手俯身報告。

“月老板,他走了。”

“長得很好,身段也好,羅家人這一代裏他天資最好,不是假話。”

“他說想集眾家之長,也不是假話,讓他列師承,他列了整整一張紙,三十多個名。”

……

“等等,卡。”

胡輕流喊了卡,神情非常不滿意。所有演員從戲中回神,只有程不遇還站在原地,注視著地面,留著那個情緒。

影帝劉飛故剛下戲,他手心還帶著冷汗——剛剛和程不遇對戲,詞只過了幾句,他差點沒接上。

程不遇在戲裏的壓迫感極強,是一種往外散發的活勁兒,非常兇悍,最重要的是他太自然了,他好像沒有“入戲”這個過程,他站在那裏,整個人就是戲,一點差池沒有,一點多余都沒有。

“月風天。”胡輕流看著自己的筆記本,目光投向了李武安,不太贊同。“戲沒壓住,月風天比他長十歲,早十年出名,不該被小輩壓成這樣。”

李武安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解釋道:“導演,我沒被他壓吧,我和他沒有對手戲。”

“月風天出來,要讓人心底一震的美,這鏡頭一轉,就得讓他看見是大師哥,一座高山,他要壓得住場子。”胡輕流皺著眉頭,感受到了選角的不滿意,“你等一下,這段先卡。”

程不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拍了一半下去休息,顧如琢過來給他送潤喉茶。

一場戲拍下來,周圍人對他的態度已經恭敬了很多。影後是個直爽人,直接過來誇了他,大贊他前途無量,周圍人小聲驚嘆。

“臥槽,真的看不出來,剛剛和劉飛故對戲一遍過啊!”

“你來晚了,不是一遍過,劉飛故卡了一下詞,拍了兩條的。”

“這還是人嗎?我靠,胡導不愧是胡導,原本我們還擔心……現在一看,根本沒什麽擔心的啊,這個新人真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