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殺人誅心

五十五.

高中校園的操場上可以看見夜裏繁星。

巨大的看台坐落在400米跑道旁,看台後面是一排高聳的梧桐樹,五月初夏,夜風把樹葉簌簌吹響。

“噓---”

“噓個幾把!不是我說,你爸能不能靠譜點?你好不容易在一個學校能待上一年,又他媽轉學,你爸也不嫌折騰。”

“這回轉得遠,雲濘。他升職了,去那邊管理一個新開的伯溫。”

晚自習時間,操場安靜空曠,兩支香煙的光點在看台最高一階上明明滅滅,煙味被溫涼的風吹散。

何承南深吸一口,隨手把煙屁股扔在地上,又碾在鞋底下。

他做了眼色,壓低聲道:“有人來。”

“不會是老師吧?”

“不知道。”

兩人半蹲下身,悄悄在夜色裏注視著那抹微弱的白光,是手機屏發出來的,只亮了一會兒就熄滅了,隨後傳來憋悶的泣哭聲,從嗓子深處一聲聲哽出來的,聽起來難過得沒法形容。

何承南扒著看台圍墻往下看,看見傷心人兒抱到了一棵梧桐樹幹上,留著短發,穿著他們鳶蘭中學高中部的校服,聽聲音是個男生。

兩人都懵了,互相瞧瞧,鬧不清這到底哪門子情況。

教學樓燈火通明,響起下課的鈴聲。

何承南拿出手機看看時間,5月15日,20:30。

課間休息十分鐘,操場變得熱鬧起來,有散步,有跑圈,有去小賣部買這買那,世界上最充實的十分鐘就是學校裏的課間十分鐘。

鈴聲又響,學生陸續回班。

傷心人兒坐在梧桐樹下,掩著臉,哭累了,也沒有要挪動地方的意思。

夜色又安靜下來。

何承南聽見一把冷淡的聲音喃喃自語,聽不太清,好像說生日,又好像說欺騙,還說自己太笨了,學習總是很吃力。

他以為自己在對著空氣發泄情緒,卻沒有想到有兩個偷窺者聽見了這腔心傷苦楚。

接著,校服的長袖被擼起來。

何承南眼睜睜地看著一支圓規泛出金屬銀色的光,尖銳的針腳刺進皮膚,這個人好像感覺不到疼痛,明明剛剛哭得那麽絕望,現在卻又一絲表情都沒有。

看台上的兩個人出離震驚,全都傻了。

如果抽煙要被嚴厲打擊和批評,那麽用圓規自殘呢?

恐怖的行為還沒有停下,圓規換到左手去,而右邊的袖口又被擼起,動作間沒有絲毫的猶豫,好像吸煙,一口接著一口,是享受,在這一刻從不去想這種享受會給身體帶來什麽樣的傷害。

何承南回過神兒,聽見自己已經喊出聲了:“喂!你在幹什麽!”

樹下的男生立刻擡起頭,顯然被嚇到了,驚慌失措地低呼了一聲,跳起來就要跑。

何承南再次被驚住,看得清楚明白,破口大叫:“我操!樂知攸!”

他回過身就往台階下跑,喊道:“你他媽站住!”

樂知攸被撲倒在籃球場上。

另一個人跟著跑來,雲裏霧裏,抓著頭發罵臟話,問何承南:“你認識啊?”

何承南騎在樂知攸的身上,一只手捏住樂知攸的下巴,迫使他把臉轉過來:“沙坑,跳遠,被揍了,不就是他嗎!”

說完又低下頭死死壓制住樂知攸,不可置信道:“你剛剛在幹什麽?啊?”

樂知攸奮力掙紮,才哭過的眼睛兜不住淚水,邊嚷“放開我”邊不住地抽噎起來,可惜一點兒力氣敵不過何承南,被輕輕松松看破了最糟糕的秘密。

兩只手臂上血珠斑斑,血痕道道。

何承南狠狠地倒吸一口氣,驚悚道:“你!我操!你他媽有什麽毛病?”

樂知攸失聲大哭:“你放開我!你放開!啊---!啊!!”

哭聲淒慘尖利,何承南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樂知攸,這和他印象裏那個嬌氣又不好惹的同桌完全不是一個人。

怎麽會變成這樣?變壞變野或者變乖變成書呆子都能理解,為什麽會變成一個瘋子?

何承南被朋友拉起來,被拽著拖走,說,別管了,操,好幾把晦氣。

樂知攸得了松懈,立刻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嘴裏還嘶聲力竭地哭著,狼狽得像個失心瘋的流浪狗。

纖瘦的身影跑出籃球場,又摔倒在草地裏。

何承南甩開朋友,站在原地靜靜地死盯著樂知攸。

圓規掉了,針腳沾著血,猩紅,掉在白色的球場地上。

樂知攸坐在草地上抹幹眼淚,慢慢撐著膝蓋站起來,又轉回身,朝何承南走過來。

好像之前的癲狂全都是幻覺,此刻沉靜下來的樂知攸才是真實的。

他撿起那支圓規,揣回衣兜裏,又仰起一張很臟的臉陳述道:“我爸媽離婚了,我接受不了。”

何承南沒做聲,旁邊急著要走的也沒出聲。

“別告訴別人,行嗎?”

何承南點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