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莊詢這會兒還是迷迷糊糊的。

作為郡守之子, 他年少聰慧,但不同於那些喜歡詩詞歌賦的郎君,莊詢從小的志向就是為國為民, 並且願意為了這個志向付出最大努力。

旁人參加酒宴的時候,他在讀書。

旁人吟詩作賦的時候,他在讀書。

旁人雙陸馬球的時候,他在讀書。

總而言之,就是早早的確定了個目標, 並且願意為此奉上最大的努力。

這讓莊詢年紀輕輕就鄉試得中, 成了秀才,行事做人都無可挑剔。

而他最大的愛好, 也就是喝口桂花酒而已。

因著如今的米酒度數不高,哪怕喝上一壺也只是香甜助眠, 不至於醉。

於是莊詢就喜歡來這家酒肆,加上頗有節制, 每次也只是自斟自飲一小杯, 喝完就走, 以至於連他爹娘也不知道自家孩子平添了這麽個去處。

如今他不過是和往常一樣,覺得午後閑暇, 便到這裏來叫上一壺酒,看上一本書。

沒想到酒還沒喝完, 就地震房塌,直接把他給摁在了裏面。

但也幸而他在出事之前喝了些米酒,又吃了些飯食,雖然被壓一夜, 現在還不至於脫力。

被人從瓦礫底下刨出來的時候, 莊詢還能隱約有些意識。

從黑暗處被帶到陽光下, 讓他下意識地低下頭,用略微散亂的頭發遮擋了眼睛,也擋住了臉,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被人瞧見。

不過很快就感覺到有人把自己的臉捧起來。

一擡頭就對上了自家父親已經飽含熱淚的眼睛。

莊詢張張嘴吧,聲音沙啞:“爹……”

莊郡守也顧不上旁的了,只知道“誒誒”出聲。

而不遠處的彭朗沒想到這位是郡守的孩子,同時更沒想到的是,這位莊郡守在孩兒下落不明的時候,還能一直表現平靜的跟著他一起尋人,從未提起要先找自家孩子的話來。

雖說理智上知道,作為一郡之首,這人只是在做自己的分內之事。

可是任誰都能想到其中要付出的煎熬。

為人父母,誰能不疼惜自家孩兒。

而這時候就聽莊詢道:“那裏面還有幾個人,莫夫子也在裏面。”

莊郡守聞言面露驚訝。

這莫夫子在豐禾郡內絕對是個名人,不單單是因著作畫一流,學問更是頂好,難得的是有教無類,雖然想要拜在他門下的學子不知凡幾,其中不乏有權有勢的,但莫夫子只收合眼緣的,哪怕是販夫走卒的孩子,但凡瞧上了,都願意收。

不過這幾年因著年歲大了,便鮮少外出走動,學生也不收了。

沒想到他居然能來這偏僻酒肆。

只是現在形勢緊急,倒也顧不得許多。

莊郡守趕忙道:“放心吧,仙人已經畫出了位置,定然能找到的,你莫要多擔心了。”

莊詢並不知道瑯雲來人之事,可既然自家父親說能找到,他也不再多問。

於是被架著往前行進了些,他突然低頭看了看。

彭朗瞧了瞧這人衣衫上的血跡,但卻沒有直接看到傷口,便問道:“是不是覺得哪兒疼了?”

莊詢卻輕輕搖頭,說出了被救出來後的第二句話:“以後建造房屋,要以堅固為準,不能輕易倒塌,孩兒回家以後想要借父親的書房一用,翻閱看看前人有沒有妙法。”

彭朗:……

眼睛看了看莊郡守,又看了看他兒子,彭教官在心裏確認——

這對兒不愧是父子,都深切的詮釋了什麽叫“輕傷不下火線”。

而彭朗沒有在這裏多耽誤時候,他也沒有叫上剛剛父子團聚的莊郡守,只管帶著余下的人繼續前進。

此時,他們已經可以遠遠看到之前分開走的其他國防生了。

因著豐禾郡剛剛遭災,周圍盡是斷壁殘垣,哪怕是避開行走,依然免不了塵土飛揚。

如今這一趟下來,每個人身上都蒙了層土,遠遠的瞧上去,都是差不多顏色的小黃人兒。

不過仙人總是很好辨別。

帶著顏色很是顯眼的安全帽的就是了。

厲韋則是叫過了幾個江宜郡來的兵卒,低聲問道:“你們那邊情況怎麽樣?”

兵卒大抵是格外亢奮,一邊用手比劃一邊道:“我親眼見到的,只是用那個東西往前面掃一掃,然後滴滴滴的聲音一發出來,就是找到人了!”

而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這名兵卒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直接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沖了過去,與其他人一道幫忙移開散落的碎石和重物,從地下尋找生者。

厲韋並沒有計較這人忘記行禮的事情,恰恰相反,厲都尉只覺得心中湧出了難以名狀的感動。

光是看他們的動作,便知道怕是和自己這邊一樣,一路走一路找。

估計是尋出了不少人。

世人皆道,天災無情,許多時候真的碰上了也就是自認倒黴,特別是像這樣的地動災害,遇到了基本就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