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替嫁(六)

新娘入了洞房,新郎還要在此地留著敬酒。

但鄭言清身體不好,只能以茶代酒,一桌一桌地敬著。

路之遙沒有動喜宴上的飯菜,只是將酥糖一顆顆剝開,似是不膩一般吃了一個又一個。

坐在旁邊的小孩吃著鴨肉,不時地看他一眼。

路之遙長得漂亮,又吃得很香的樣子,完全將小孩的饞蟲勾了起來。

但他莫名覺得這人有些恐怖,不敢上前搭話,又見他閉著雙目看不見的樣子,便大著膽子伸手摸到了一顆酥糖。

“想吃糖?”

路之遙伸手抓住小孩的手,笑容溫和。

小孩見了他的笑容也放松下來,點點頭:“想吃。”

路之遙轉過身對著他,左頰裏包著一顆酥糖鼓了出來,他整個人看起來無害極了。

“我心情似乎有些不好,這樣,你送我一根手指,我開心了,便給你一顆糖,如何?”

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把鋥亮的匕首,轉著圈在手指間玩弄,匕首上轉過的流光劃過小孩的眼睛。

小孩看著他手裏的小刀,嚇得鴨腿都掉在了地上。

路之遙聽到動靜,將匕首收了回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無趣。”

他繼續吃著酥糖,指尖不斷地敲打著桌面。

似乎終於想到了什麽,他將剩下的酥糖放到懷中,拿過一旁的盲杖往外走去,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

李弱水捂著肚子躺在榻上,又餓又困。

眼見窗外的太陽都差不多落山了,她竟然還沒吃到一點東西。

成親的人不算人嗎?

就在她無聊看窗的時候,外面突然吵吵嚷嚷地迎來一群人。

她翻身坐起,透過紙窗往外看,只見鄭言清和他身後的丫鬟小廝慢慢向房間走來。

李弱水提著裙擺下榻,在她坐到床邊的同時房門也被推開了。

鄭言清對她歉意一笑,上前坐到她身邊。

身後的丫鬟小廝端著飯菜和幹果,他們將飯菜布置好後,在兩人身前站成一排。

李弱水看著他們,一時沒想起來這是個什麽流程。

“這是做什麽……”

其中兩個丫鬟走上前來,一人捧著一個幹果盤,盤中裝著幹棗、花生。

“祝少爺、少夫人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話音剛落,她便將手中的幹果全都拋了過來。

看著那兩盤小山高的幹果,李弱水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想起了這個“祝福”的流程。

這哪裏是祝福,明明就是有仇吧!

幹硬的堅果落到衣裳和床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響,是光聽著都會覺得痛的程度。

打在身上沒什麽,就怕打到臉。

李弱水全程緊閉雙眼,手揪著裙邊。

這樣的情形下,最怕的不是被打中,而是即將被打到的那份緊張感。

這叫什麽成婚,這分明是上刑。

眼見天色漸暗,丫鬟似乎是怕誤了吉時,卻又不能直接倒,只好加快祝福的頻率。

“祝少爺、少夫人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丫鬟一邊說一邊砸,雖然有注意方向,卻還是不免會打到臉——

打到鄭言清的臉。

鄭言清發著呆,臉上已經被砸出了幾個紅印,李弱水閉著眼自己緊張,卻沒有一顆打到她的臉。

等到兩盤幹果終於砸完之後,丫鬟們松了口氣,給他們行了禮之後便匆匆離開了這裏。

李弱水睜開眼,慶幸的拍拍胸口,劫後余生地說道。

“幸好沒被打到臉。”

她轉眼看著鄭言清時,沒忍住笑出聲了:“你好慘啊。”

鄭言清臉上不僅有紅印,頭發上還落了幾粒花生,模樣狼狽。

“昨天就已經預見到今日的情形。”鄭言清指指桌上的飯菜:“要吃一些嗎。”

“好啊,正好我也餓了。”

李弱水起身時被硌了手,她順手將拿東西拿起來,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棗子花生就算了,居然還撒酥糖?”

她手中是一小塊被掰開的酥糖,棱角分明,帶著一陣甜香。

李弱水說話的姿態和語氣都太自然,鄭言清不僅少了許多尷尬,奇怪地多一絲兄弟間的親切感。

“沒有吧。”他轉身看了一下床面,頓了一瞬:“……還有挺多的。”

紅色的床面上,在棗幹和花生間散著不少酥糖的碎塊,看起來非常顯眼。

“還好我沒事。”

李弱水再次感嘆一聲,將酥糖扔回床上,和鄭言清一起坐到桌邊準備吃點東西墊墊。

準確的說,昨天下午兩個媒婆上門後她就沒吃什麽。

“李姑娘,嫁給我這事是你自願的麽?”

原本這話是要醞釀許久的,但李弱水的言行舉止莫名讓他感覺親近,似乎說些什麽都沒關系。

李弱水聽了他這話,一點也沒驚訝。

“不是。”

鄭言清聞言松了口氣,神態都自然了許多,他從喜服裏拿出一張信紙,略帶歉意地把信紙放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