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成家

且說曹佳氏說起母家搬入京城的住所,見熹妃娘娘似乎意味深長的頷首,就有點如坐針氈。

其實宋嘉書是對現今京城有什麽街道,什麽地段什麽房價都不清楚,才只能緩慢的點頭。

聽曹佳氏說什麽蒜市口的房屋,她更是腦子裏沒概念,於是點頭後便只道:“有你們府上照料,想來曹家日子也過得去。”

曹佳氏卻不知熹妃是不了解房價,還以為熹妃是故意這樣說,不免一低頭,笑容帶了些苦澀的意味:“熹妃娘娘,並非臣婦不肯照顧母家,讓他們住在蒜市口那等市井之地。而是家兄既然已無官職,便是住在京城官宦雲集之處,也只是圖增負擔而已。”

宋嘉書剛想開口,曹佳氏卻似乎是苦悶久了無人訴說,已經開了話匣子繼續說下去了:“而且臣婦到底是平郡王府的人——福彭這孩子小小年紀擔著一府,擔子本就重。每回皇上開恩給了他什麽差事,他都是寧可不吃不喝也要做好的。這般拼命自然是想著重振門楣,讓平郡王府恢復祖宗時的榮光。”

“臣婦這做額娘的,本就幫不上忙也罷了,如何能拖他後腿呢?”

“今歲他外祖家遭抄家,福彭已然面上無光,肯周旋著讓抄家時曹家少受些緝拿關押的苦楚,能保全全家的性命,便已經是這孩子孝順了。我實在不忍給他再增麻煩。”

“且我的母家至今虧空未清,還欠著朝廷的銀子,得子子孫孫還下去,自然也不能吃住精細,否則豈不讓皇上更加動怒……”

宋嘉書溫聲打斷不停說話的曹佳氏:“你有你的苦衷。”

曹佳氏一時差點落下淚來。

是啊,她這麽多解釋,未嘗不是於心不安的掩飾。在母家和兒子前程之間,她終於放棄了幫扶母家,狠心不顧曹家來保全自己的兒孫。

她不免想起父親。

其實她這個王妃的尊榮,未嘗不是父親曹寅一輩子伺候康熙爺換來的。可如今父親去後,她卻只能舍棄母家不管。

見曹佳氏這般情狀為難,宋嘉書也知道為何曹雪芹為何有著一個王爺表兄,王妃姑母,但曹家還是落到“舉家食粥果腹”的地步了。

曹佳氏說到這裏,索性也不怕丟臉了,直接道:“且皇上下旨抄家的罪名之一是不敬——年初江寧織造送進宮的石青色龍袍,居然因緞子工藝不佳而落色了,皇上自是惱怒。有這個罪名在,平郡王府實在不敢沾手。”

宋嘉書頗為無語:這可真是……皇上都看你家不順眼了,還不瞪起眼睛來好好當差。雍正爺是什麽脾氣,那真是精益求精,連狗窩都得是圓圓滿滿的,曹家倒好,給他老人家弄個褪色的龍袍,這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曹佳氏其實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兄長要是有父親的體面,也就算了,當日曹寅別說把龍袍染褪色,就算虧空兩三百萬,康熙爺也會主動給他遮掩,可這會子沒了這個金剛鉆,實在應該謹慎些的。退一萬步講,別的東西差些也罷了,怎麽能給龍袍弄成個褪色呢。

話說到這兒,宋嘉書也不好繼續問下去了:連曹佳氏都不能伸手幫扶自己的母家,以至於曹家現在舉家擠在鬧市裏的兩間房子內,旁人就更不能管了。

或許是命運定了的軌跡,必得有先富貴後苦難的歲月,才能誕生千古巨著。

這要是紅樓夢讓自己蝴蝶沒了,宋嘉書的悔恨肯定僅次於把乾隆帝蝴蝶沒了。

曹佳氏今日似是敞開了心扉,說到後來還很是落了兩滴淚。

最後擦著眼淚道:“不怕熹妃娘娘笑話,其實出身包衣,從來是我與阿瑪的痛楚。”

“棗梨歡罄頭將雪,身世悲深麥亦秋。人群往往避僚友,就中唯感賦登樓。”

“這是我做了福晉後,阿瑪有一封家書裏,夾雜著寫下的詩。那時候我們曹家在江南已是風光無限,雖說織造的官不大,但娘娘也知道因其可直接上達天聽,所以是官小但位重,江南的一二品大員也要畏懼阿瑪手裏一支筆,面上都是客氣的。可阿瑪又是包衣,凡見了旗人也要正經行禮,自稱奴才。”

曹佳氏笑容淒涼:“這官職就像我們一家子一般,又是風光又是卑微。阿瑪出門的時候,就總是躲避著同僚,只盼著旁人都不要看到自己才好。”

曹佳氏關於包衣的這一番感慨,宋嘉書聽來其實頗為觸動。

她對包衣人家了解的不多,宮中妃嬪,基本都出身滿蒙漢三旗。

倒是高氏再來請安的時候,宋嘉書想起她出身內務府包衣,就問起她的成長經歷來。

誰知高氏歡歡喜喜道:“妾身從小日子就過得很好,阿瑪在內務府做事,家裏常有些新鮮的玩意兒,吃穿也從來不缺。”

說起小選入宮,高氏也絲毫不委屈,還很有點得意道:“選秀的時候,同在一屋子住的旁人,都被分去各宮伺候茶點了,唯有妾身,因為認識字會讀書,就被嬤嬤們挑去整理後宮中冊文及各種書錄,十分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