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炫技的副作用

“漏洞事件”讓沈父懊惱了一下。兒媳婦考上大學了他高興, 樂呵呵出去跟人說,這又不是什麽要瞞著的事情,大院裏很多人當然也會知道, 可沒想到會給馮妙造成這個困擾。

你說兒媳婦畢竟是兒媳婦,家裏又沒有婆婆,加上之前的事情,兒媳婦本來就跟他有點生分,見了他總是尊敬有加、客客氣氣的, 萬一再因為這事埋怨他。

可怎麽說呢, 這本來就是個小事兒,也不好怎麽鄭重其事地去處理, 越鄭重其事可能越產生影響。

沈父就打發保姆去大院裏偶遇何夫人,閑聊打招呼的時候就跟何夫人提了一句, 說你們家孫子的小姨也在師大呀,她還認識沈老的兒媳婦, 還在學校裏跟人介紹呢。何夫人一點就透的人, 回去就告誡自家兒媳婦, 你趕緊管管你妹妹吧,連沈老都驚動了, 你看咱們大院裏,誰整天嘴碎把咱院兒裏的事情往外宣傳的。

那姑娘被訓了一頓之後是不敢說了, 還跟別人說她可能搞錯了,可能不是這個人。然而“小道消息”這東西只要放出去,就不可能完整收回來,所以馮妙的大學生活就多了幾分評估和打量。

馮妙抱怨一次之後也就全當沒這件事, 畢竟打敗小道消息的最佳辦法就是讓它慢慢沉寂, 反正校園總是不缺新的熱點。

然後馮妙就發現, 她讀漢語言系居然還有一個先天優勢,別人都說不好學的一門課,古漢語,對她全然無壓力。

說古漢語難,古漢語整本教材都是繁體字版的,磚頭那麽厚。1955年國家推廣簡化字之後,像他們這個年齡層次的學生,基本就沒有再學習接觸過繁體字,尤其經過一波波運動,連繁體字的書都沒剩下幾本了,現在忽然抱著厚厚一大本繁體字的《古代漢語》教材,看著都眼暈。

所以古漢語這門課的難度首先就在於,不是你能不能把古代漢語知識點搞懂吃透的問題,首先你得能認識上面的字兒,老師又不可能一個字一個字給你講,甚至他們教這門課的老教授,上課板書都用的繁體字。

所以那段時間,很多同學就是抱著一本大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像小學生學拼音那樣,一個一個開始認字。至少得下那麽一兩個月工夫,你才能勉強“看懂”教材,字面上的看懂。

馮妙:……我都沒發現我還有這個金手指。

所以她拿到教材翻了翻,心說這門課她可以不用管了吧。當然,有些系統的語法知識還是要看一下的。

之後她遇上特別忙,遇上這門課就幹脆請假,請了兩次假,教授批了,第三次雙面繡小組那邊出了點狀況,再去請假,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嚴肅臉道:“馮妙同學,你這個課得好好上,考試過不了我是絕對不會通融的,不及格了不要來跟我哭鼻子,考上大學也得努力用功,學習機會來之不易。”

馮妙趕緊跟老教授保證:一定好好學習,保證考試不掛紅燈。

老教授:“你口號喊得響亮。”隨手丟過來一本線裝書,指了指,“隨便給我讀一段。”

馮妙翻開那本書,不是古籍,也不是什麽著作,她翻了翻,應該是老先生自己手寫的一些詩詞、隨筆,但是老先生這個年紀,他用的都是繁體字,一手字寫得蒼勁雄渾,十分有力。並且看得出老先生還是個書法迷,自己還變換不同字體,比如正文用行書,題跋用漢隸,落款再整個草楷,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異體字。

老師檢查功課呀。

考她什麽呢,說白了,這段時間你沒認真啃書本,你就連字都不認識。於是馮妙隨手翻到一首小令,清清朗朗地讀了出來。

“看書了?”

“看書了。”馮妙點頭,順帶故作不知地拍馬屁,“教授,這誰寫的呀,哪位書法家的手跡,字可真漂亮,比書店賣的字帖還漂亮。”

“我寫的,拍馬屁也沒用。”老教授瞥了她一眼,問道,“你會寫毛筆字?”

“會寫。”馮妙點頭。

老教授指指桌案:“寫給我看看。”

馮妙答應一聲,便端端正正站在案前,隨手鋪開一張毛邊紙,提筆潤墨,懸腕凝神,把剛讀的那首小令抄寫下來。

這年代的學生一般都會寫毛筆字,寫得好與不好而已,學校會正常開設毛筆字的課。馮妙一手簪花小楷,雖然平常幾乎沒用處,卻比她現在寫鋼筆字更漂亮。

老教授走過來看了看,問了一句:“誰教你寫字的?”

“學校老師,還有家裏的長輩。”馮妙道,“村裏有的老長輩,過去做私塾先生的。”

“唔,如今已經很少見到女生寫這麽漂亮的毛筆字了。”老教授等她寫完,拿起來端詳一下,不吝贊美道,“你算是我見過的,毛筆字寫得最好的女生。”然後就揮揮手道,“去吧去吧,下回請假要提前來說,沒有要緊事不許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