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肖乾說要讓夏如茵餐餐吃蛋餅, 到底沒真落實。夏如茵不知道是他主動放過了她,還是條件不允許——越往南陽行,災情便越嚴重。災民食樹皮食觀音土, 想來便是太子,也不好指定餐餐吃蛋餅。

夏如茵初啟程時,還會掀開車簾看看外邊,想知道河南與京城景色是否有不同。可很快她便發現,根本沒有景色, 有的只是“流民失所, 餓殍遍地”。

太子殿下那日的話竟然不是虛言。一路走來,他們遇到了許多逃離南陽的災民, 有些人走著走著便倒下了,再也沒有站起。灰沉沉的天壓在荒野, 有烏鴉啄食腐肉,間或能見到四肢伶仃的人緩慢行走。夏如茵目睹了一幕幕人間慘劇, 終於明白了什麽是災情。

魯山縣衙中, 太子坐於公堂案台之後, 腳邊的小凳上坐著夏如茵。魯山縣縣令並縣丞等數十名官員衙役跪在堂下,臉色灰敗, 冷汗涔涔。

昨日夏如茵才隨肖乾路過了此地,縣令將賑災事宜安排得井然有序, 肖乾滿意離去。可淩晨時分,肖乾又輕車簡從殺了個回馬槍,正撞上早市糧鋪外,災民們與衙役爆發了爭鬥。

糧鋪掌櫃哄擡糧價, 災民怒而強搶, 衙役火速出現, 將鬧事之人擒拿。其聲勢之迅猛熟練,令駐足觀看的肖乾撫掌稱贊。衙役們還在踢打鬧事災民,那頭目模樣的壯衙役叉腰閑著,發現了鼓掌的肖乾。他一驚,指著肖乾大罵:“啊呸,倒黴催的!哪來裝神弄鬼的玩意?!還不給老子取了那面具!戴個面具,老子還以為是太子殿下……”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臉色變了。肖乾攤手,微笑:“這位兄台好眼力,可不就是孤麽?”

壯衙役撲通就給跪了!肖乾輕緩“哎呀”一聲:“你跪什麽?快過來孤這。”

壯衙役哆哆嗦嗦爬起,躬身跑到肖乾身旁。夏如茵以為肖乾是要問話,卻見男人朝前行了一步,擋在了她身前。

有寒光閃過,是肖乾的佩劍出鞘。然後砰地一聲,有重物倒地。這一切發生太快,夏如茵甚至沒看清。她只覺眼前一花,肖乾便廣袖一揮,兜頭罩住了她。男人一手護住她,將她攏在自己身下轉了個身,一手隨意甩著劍上血跡:“走了,去別處看看。”

他們離開,而方才亂糟糟的長街死寂。壯衙役脖頸處一道血痕,雙目圓瞪仰天倒地,已是沒了生息。

縣令是一刻鐘後找到肖乾的。肖乾便有些意興闌珊,帶著人去了縣衙。縣令伏地叩首,主動認罪:“微臣沒發現那些衙役和商鋪勾結,暗中哄擡糧價,是微臣失職。還請殿下責罰!”

肖乾音色淡然:“朱大人日理萬機,一時忙碌有所錯漏,情有可原。”

朱縣令還來不及松一口氣,肖乾便悠悠道:“孤就是有幾個問題。”

“昨日五處賑災粥棚,今日為何只剩一處?”

“城外那些憑空多出來的災民,昨日被你藏在哪?”

“孤昨日帶來的糧食,為何會出現在糧鋪?”

朱縣令腦門上的冷汗更多,強撐著狡辯:“殿下,那粥棚地處偏僻,於災民們多有不便,因此微臣特意令人先行拆除,打算今日擇便利處重建。城外那些災民,昨日許是四處尋食物了,因此才與殿下錯過了,並非微臣將他們藏了起來。殿下昨日帶來的糧食太多,縣衙不好存放,這才放了些去糧鋪暫存……”

話未說完,一堆竹簽就潑了他一臉一身!肖乾放下空竹筒,聲音還是懶懶散散的:“朱縣令,孤看你能當上地方官,第一靠得便是這包天的膽子,第二靠得便是這顛倒黑白的嘴。”

有侍衛蹲下去數竹簽,肖乾擺擺手:“別數了,隨便打個三百棍便是。”

三百棍!一般人六七十棍便得被打死,三百棍……這不是要活活打死他!朱縣令臉色一下白了,惶恐磕頭求饒:“殿下饒命!臣知錯!請殿下容我將功折罪!”

肖乾沒理他。男人偏頭,低聲問夏如茵:“吵不吵?”

夏如茵耳邊都是朱縣令的嚎叫,根本聽不清:“什麽?”

肖乾便雙手捂住了她耳朵。男人手微涼,手掌有粗糙薄繭,那指尖落在她的腦後,輕柔撥弄了下她的發。夏如茵疑惑仰頭看肖乾,而肖乾嘴角微翹,說話溫和緩慢:“其他人斬首。頭都留著,晚些孤離開後,掛去城墻。”

鄔明軒應是,侍衛們便將跪在地上的官員衙役們都拖了下去。肖乾等他們的聲音聽不見了,這才松手,起身朝公堂外行。夏如茵連忙跟上。肖乾走了兩步又停下,囑咐鄔明軒:“哦,還有那三個掌櫃,一起帶上。”

這場血腥誅殺,以及掛在城墻的明晃晃威懾,才算是正式拉開了賑災序幕。魯山的官員被殺得差不多了,找人接手主事又花了些功夫。中午時分,肖乾領著人離開,五個粥棚已經開始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