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兵刃相擊聲中, 夏如茵終是支撐不住,昏了過去。她陷入了一個雜亂的夢境。夢中,她回到了夏府。那年她十四歲, 難得能出後院走一走,卻遇見了那個男人。他也是這樣淫邪笑著,抓住她想脫她衣裳,蘭青沖上來攔,被他踢飛了出去。

夢中都是蘭青撕心裂肺的哭喊與求救聲。蘭青拔了發簪紮入男人後背, 拼了命幫她拖住男人。男人受傷, 發狂一般踢打蘭青,蘭青卻只是嘶吼讓她逃。夏如茵看見蘭青的臉上身上都是血, 可她卻仿佛被泥沼纏住了腳步,根本動不了。還是她院中一個胖嬤嬤趕來了, 操著石塊罵罵咧咧,和那男人扭打在一起, 成功將那男人砸暈了過去。

這事自然鬧去了夫人那, 男人最後被打了一頓, 遣出了府。夫人說家醜不可外揚,將那救了她的嬤嬤也趕了出去。那嬤嬤是夫人為她新換的仆役, 才到她院中幾天,和她甚至都來不及熟悉。但嬤嬤面目猙獰與男人扭打的樣子, 夏如茵始終銘記,由衷感激。

夫人還要趕走蘭青,夏如茵又去求了爹爹,才將蘭青留了下來。蘭青的傷好了, 額頭臉頰和身上自此有了傷疤。夏如茵問她, 為什麽要豁出命去救她。蘭青說我就算被怎樣了, 也頂多是受點傷,你身體這麽差,如果被怎樣了,一定會丟了性命。

夏如茵知道在很多人眼中,她的命運悲苦。她一歲生母便過世,六歲又大病一場,自此再無法肆意生活。可她依舊愛這個世界,因為她有幸遇到過許多善意。那些美好的瞬間點綴著她蒼白的生命,讓她有勇氣面對死亡,也渴望活下去。

她的神智逐漸回籠,緩緩睜開眼。首先入目的是施針的老禦醫,原來她正靠在樹上。暗九和劉嬤嬤跪在前方,不遠處站著個她沒見過的年輕男子,地上癱著受傷暈倒的錦衣衛。太子背對她而立,聲音滿是怒意:“……孤怎麽說的,不能讓她出半點事!為何她還會受到驚嚇?!”

暗九躬身答話:“此人乃是貴妃侄子,二殿下表弟,屬下一時猶豫,怕給殿下惹麻煩……”

“錚”的一聲響,太子劍已出鞘:“你管他是誰?!”

那語調字字拔高,暗九伏地叩首:“屬下知錯,請殿下責罰!”

太子厲聲道:“鄔明軒,弄醒他!孤不會讓他好死——”

那年輕男人便上前,拿了什麽東西給那錦衣衛聞。錦衣衛咳嗽兩聲,果然睜開了眼。鄔明軒卻又擋在了太子身前:“殿下,此人乃錦衣衛指揮僉事,還請殿下三思。”

太子冷笑:“三思?今日她若是……”

他朝著夏如茵看來,未說完的話便消了音。老禦醫拔出銀針,朝太子拱手:“殿下,這位姑娘已經無礙。”夏如茵也努力撐起身體:“殿下,我沒事……”

太子頓了頓,改口道:“他敢動孤帶來的人,便是不將孤放在眼裏,孤豈能輕饒他!”他朝劉嬤嬤道:“劉嬤嬤,你帶她先行,孤隨後就到。”

劉嬤嬤便起身,摻扶起夏如茵,帶她沿原路返回。夏如茵走得遠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仿佛還聽見了淒厲慘叫聲。

這回,她安全回到了馬車,換下了破衣裳,卻仍舊惴惴不安。夏如茵擔心太子會責罰暗九。她剛醒那陣頭腦還不大清醒,記不清太子說了什麽,可後面那些話她卻聽得真切。太子似乎對暗九沒及時阻止那錦衣衛不滿,覺得暗九給了錦衣衛機會動他帶來的人,讓他臉上無光。

可這是宮中,暗九一介侍衛,行事自然處處顧忌。太子與二殿下對立,暗九為太子著想,不願給太子惹麻煩也是忠心,太子竟然還責備他。況且,九哥可比殿下更在意她安危,不可能不保護她。那錦衣衛也沒動成她,她不過是情緒激動才會暈過去,都沒有受傷……

她在馬車中胡思亂想,不知過了多久,太子終於回來了。他掀開車簾,帶來了外面灼熱的暑氣,也帶來了一絲血腥味。夏如茵一眼便看見,太子的手臂上有一道長長傷口,驚得坐直了身。劉嬤嬤更是急道:“殿下,你受傷了!”

太子坐下,無所謂道:“無事,暗九割的。”

夏如茵聽到這話,人都傻了。暗九為什麽要以下犯上傷害太子?!難道……太子要罰暗九,或者幹脆要殺了暗九,暗九不想死,反抗之時才割傷了太子?那暗九還活著嗎?!

不待她的思維天馬行空發散,太子便淡然道:“要殺那人有點麻煩,孤得受點傷。”

夏如茵的思緒這才收住了。她明白過來,太子是故意讓暗九割傷自己的。他若憑白殺了那錦衣衛,貴妃和二殿下會糾纏不休。所以太子來一出苦肉計,比如這錦衣衛意圖不軌,太子被迫出手自保……貴妃和二殿下便沒法再掀起風浪。

夏如茵有些敬畏看太子,覺得這人不僅瘋而且狠,為這麽點小事,他竟不惜自殘。馬車嘚嘚行駛起來,太子看向夏如茵,語氣平淡好似例行公事一般:“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