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團圓節(“皇上不在,還算得什麽團...)

楚稷駐足, 一語不發。

顧鸞望著他勸:“豬油蒙了心的臣子總是有的,發落了便是。好好的上元節,不值當為他壞了心情。”

他還是沒說話。

她想了想, 又道:“如今這事圍觀百姓眾多, 便不會惹出什麽非議了,任誰說起來都要贊皇上一聲明君。至於他先前言及太後娘娘, 是真是假都還不知, 就算是真,太後娘娘素來明辨是非, 自也知誰對誰錯。”

她勸得語重心長,只為幫他寬一寬心。

卻聽他道:“……朕原不想動手。”

她淺怔,他又言:“只是一時火氣沖頭,便沒忍住。待回過神來, 他已經……”

已經被他一腳踢飛了。

顧鸞望著他, 啞了啞。

他的語氣好似在解釋什麽, 她卻辨不清他在解釋什麽, 這樣的困惑在上一世時並不太有。上一世,她總能輕而易舉地看清他的心思,他對她也從無遮掩。許多時候,他便是不說, 她也知他在想些什麽, 現下卻是他自顧自說了, 她反倒摸不清了。

顧鸞一時心緒難言,又見他目光閃爍好似有些躲她,更湧起一股子低落。

這股子低落令她神情黯淡下去, 卻還是想讓他心情好些,便道:“多虧皇上動了手, 不然憑他方才那個勁頭,奴婢不知還要吃什麽虧。”

楚稷一愣,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兩眼,遲疑不決:“你這樣想?”

“是呀。”顧鸞點點頭,擡眸望著他,一字一頓道,“不然……奴婢是萬萬不知該如何是好的。”

她自問經過不少大風大浪,可方才那人擡手摸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卻一下子傻了。

她何曾見過這樣舉止輕浮的登徒子?心裏只覺得惡心,身子卻僵住,做不出分毫的反應。

他忽而笑了。笑了一聲,靜了靜,又笑一聲。

“皇上笑什麽?”她問他,他搖搖頭:“想起些趣事。”繼而就又闊步往前走去,“方才被攪得菜都沒顧上吃一口。走,換個地方用膳去。”

“……”顧鸞怔了怔,忙提步跟上他。跟到他身側,她悄悄地擡眼去看,就見他臉上陰翳盡掃,眸中含笑,心中不禁揶揄:這大約也算君心難測?

二人走到巷子那頭,便碰上了繞路迎過來的張俊。經了方才的波折,楚稷不好再在東市閑逛了,只得上了馬車,轉去與東市遙遙相對的西市。

西市中其實也有燈會,只是少一些,不如東市那般熱鬧。二人走馬觀花地看過去,末了猶是在集市盡頭處找了個酒樓,這回安然進了二樓的雅間,喚了夥計進來點菜。

宮中,設在頤寧宮的上元家宴因為皇帝不在,而顯得有些清冷。

妃嬪們個個心不在焉,連皇後興致也不高。酒過三巡索性尋了個借口,說賢昭容坐著月子不能前來參宴,獨自在思荷軒裏不免冷清,她要過去看看。

“皇後行事周到。”太後頷首贊了她一句,便默許她離開了。

等她走遠,太後卻無可奈何地搖了頭。

還是年輕,一個個都年輕,才會一個個都被皇帝這樣攪擾心思。

身為太後,她自然是希望後妃們的心思都在皇帝身上。可反過來說,再如何心系皇帝也仍該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否則這日子便會一直是苦的。

先帝年輕時,後宮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情形,嬪妃們三五個月見不著先帝就仿佛丟了魂。

可這皇宮裏頭,能得寵的總是少數,經年累月見不著皇帝的才常見。她們如此這般憂愁得久了,終是失了本性,以致於後來惹出了一場惡戰,攪得後宮不寧,乃至朝中動蕩。

那場惡戰,直至先帝駕崩才算了結。後來大家當了太後太妃,沒了丈夫,想爭寵也再沒得可爭,只得平平靜靜地自己過日子。

――這四五年下來不也過得挺好?許多昔日拈酸吃醋的主兒如今反倒“大徹大悟”了,一個兩個都說當初那爭強好勝的日子過得沒勁,還不如闔宮姐妹好好相處,喂個貓逗個狗哪樣不開心?

所以依太後看,除非在宮裏被擠兌得衣食都不自在,不得不爭。否則縱使侍君是分內之事,平日裏也大可不必這樣為幾分恩寵煩擾得跟失了魂似的。

人活一輩子,短短數十載,還是要待自己好些。

太後一壁瞧著歌舞一壁追憶往事,便也很有心想寬解寬解這些年紀尚輕的兒媳。待得宮宴散時,就人人都得了厚賞,賢昭容那邊還額外給剛降生的大公主添了一份,皇後那邊也加賜了一份給尚未降生的孩子。

然而嬪妃們卻未見得能領會太後的這番用心良苦。從頤寧宮告了退,何美人維持了一晚上的笑臉便一下子就沒了,邊邁出門檻邊嘆氣。舒嬪離得近,不免問上一句:“好好的團圓節,嘆什麽氣?”

何美人看看她:“皇上不在,還算得什麽團圓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