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中

又兩日過去,皇後有喜的消息終於如顧鸞所料傳了開來,闔宮同賀,宮人們俱有厚賞,禦前的賞賜自也少不了。

這份厚賞令禦前上下一團喜氣,人人臉上都掛著笑。顧鸞卻笑不起來,因為她又病了。

她自半夜開始周身發冷,後來又發熱。待得天明,只好托方鸞歌幫她告了假。柳宜點了頭,給她傳了醫女,又囑咐方鸞歌好生照顧她。方鸞歌給她灌了一大碗湯藥下去,她發了好一陣汗,頭腦才清醒了些。

臨近晌午,顧鸞躺得累了,便坐起來,靠著軟枕想事。

方鸞歌央人給她熬了粥,端著粥碗坐在床邊邊吹涼邊嘆氣:“你這身子也太弱了,咱們來禦前一個月你就病了兩回。要我說,不妨回頭使錢請個太醫好好給你看看,問問怎麽調養?”

顧鸞沒聽進去,思緒百轉,雙眸望著身邊的窗。

她上一次生病只道是風寒,看症狀也確只是風寒,便未多心,養好了也就罷了。

可這才過了幾天,又這麽來了一回,她不得不添個心眼兒。

說到底,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多麽體弱的人,十幾歲時更是身子最好的時候。

上輩子的這會兒她正在尚宮局熬資歷,剛進宮的小宮女什麽都要幹,她都沒怎麽生病。如今在禦前吃得好穿得好,臟活累活又都落不到她手上,她反倒一場接一場的生病?

顧鸞反復揣摩,愈發覺得不會是巧合。

那若不是巧合……

顧鸞思來想去,現下會這麽折騰她的,除了倪玉鸞也沒有別人了。雖然楚稷已有幾位後宮嬪妃,但倪玉鸞行事張揚,在嬪妃們眼裏指不準她們兩個誰更得臉,倘是她們下手,沒道理倪玉鸞沒事,只她一個人倒黴兩回。

同時,倪玉鸞也最有下手的機會。她就住在隔壁,常來走動,用膳更是去東邊的那方廳裏與眾人一起。沒人能千年防賊,她只消有片刻的疏忽,倪玉鸞就能對她下手。

顧鸞想下去,越想越後怕。

兩回都是生病,這是沒下狠手,萬一下次直接來一劑砒霜呢?

顧鸞盤算著,心覺這般下去不是個事兒,可若要求個了結,卻也不好了結。

上輩子她在禦前那麽多年都沒人這樣算計過她,一則是“年事已高”,身份再尊貴也就是個掌事女官;二則她當時自己大權在握,如若出了這樣的事,自可雷厲風行地一查到底。

可現下,大權不在她手裏。她不好去查,暗中較量反容易讓自己落下把柄。

顧鸞靠著軟枕想了一會兒,病中的疲憊就又湧了上來,她閉上了眼睛。

坦言說,宮闈鬥爭她並不算拿手。她雖是已在宮中待了一輩子,但也不過是當了一輩子的女官,現下倪玉鸞擺出這後宮爭寵的架勢來對付她,她還真有點不適應。

但,後宮爭寵的伎倆她雖然不熟,宮中的生存之道她卻還是知道的。

皇宮這個地方,最忌風頭太盛,所謂樹大招風。

會守拙的人才聰明。

再有就是,物極必反。

倪玉鸞每每侍駕,總要駛出渾身解數極盡討好之事。禦前早已有不少人覺得她用力過猛,宜姑姑便是其中之一。

楚稷眼下置身其中,或許暫且能安然享受幾分,但她若天長日久地這樣做下去,總歸是讓人膩味的。

以楚稷的脾氣原也不喜歡這樣的人。

她不妨給倪玉鸞個機會,將事情做到極致。

顧鸞於是暗地裏好生“作死”了一陣子。方鸞歌每每端藥給她,若待在她身邊她就喝,若有事出去,她扭頭就偷偷到了;夜裏睡覺偷偷蹬了被子凍著自己,臨近天明再蓋好假裝無事;碰上沐浴時,她又咬著牙,狠心地兜頭澆一盆冷水下去,直凍得齒間打顫。

如此一來,病情當然反反復復,總好不了。

為著聖體康健,禦前的規矩向來最是嚴格,宮人們若生了病,痊愈了都還要再養上一兩天才能進殿,免得把病氣過給皇帝。她這般纏綿病榻的,自是一步都進不了紫宸殿了。

果然,顧鸞沒過多久就聽說,倪玉鸞最近愈發地春風得意了。

方鸞歌原就看不慣倪玉鸞那副樣子,見她得意自然生氣。七月三十這天,她盛好飯端進屋,顧鸞一眼就看出她臉色鐵青,不及問上一句,方鸞歌伸腳把門踢上,就指著隔壁罵了起來:“有完沒完!日日炫夜夜炫,三句不離皇上!什麽都要提一句是皇上賞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已經進了後宮了呢!”

顧鸞躺在被子裏,聽言笑笑:“由著她說去好了,這不也沒進後宮麽?”

“嘁。”方鸞歌冷聲,眉心緊鎖著,坐到床邊接著抱怨,“你是不知她張揚成什麽樣子!前些日子有幾塊新的玉牌送到禦前,皇上原說拿去後宮分一分,可數量不少,就又隨手給了宜姑姑兩塊,也給了她一塊。結果你猜怎麽著?這幾日都沒見宜姑姑戴過,唯有她,日日戴在顯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