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的視線裏

八百比丘尼抱了累很長的時間, 至少鬼舞辻無慘是這樣覺得的。

所以在發覺她過了這麽長的時間,依舊沒有要放開累的念頭之時, 鬼舞辻無慘出面打破了她們的和諧相處。

他站在八百比丘尼的身側, 走動時鞋跟在木質的廊板上踩出沉篤的聲響,讓原本稍微往輕松方向改善的氣氛倏地沉重下來。

而他的出現也令八百比丘尼松開了抱著累的手。

並非是被其震懾或是為了避免他不悅, 只是很普通的下意識舉動, 卻令鬼舞辻無慘臉色稍霽。

“累, ”他的視線落在累的身上, 聲音冷淡:“你該回去休息了。”

搬了新家之後,因為沒有了伊之助的顧慮,也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什麽。所以累白天的時候一直都在睡覺, 而鬼舞辻無慘也很清楚這點, 但他此刻幹出這種睜眼說瞎話的舉動時, 卻連臉色都沒有任何變化。

累擡起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八百比丘尼,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沒有反駁,聽話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外廊只剩下坐著的八百比丘尼和站著的鬼舞辻無慘,而後者絲毫沒有要坐下來的念頭,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八百比丘尼也沒有仰望他的想法,便幹脆繼續將視線落在了院中的櫻樹上——月色下的櫻花飄落,和白日又有截然不同的感覺。

然而鬼舞辻無慘顯然沒有賞花的心思, 他出來也只是因為她抱著累的舉動令他心生不悅, 而任何令他不悅的場景都應該消失。

任何令他不悅的人也都該消失。

“你也該回去休息了。”鬼舞辻無慘開口道。

八百比丘尼終於擡起臉看他, 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在反駁他的意見:“我還不困。”

蒼白的月色落在她的臉上,稠麗的面容在月下仿佛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朦朧碎光。

而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也總會向往著某些罕見的東西。

“你該就寢了。”鬼舞辻無慘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解釋,依舊看著她說。

八百比丘尼對上了他的視線,看著那雙紅梅色的眸子裏仿佛裂開般的細細紋路,她沉默了幾秒鐘。

“我知道了。”

她這樣說著,從外廊起身,正欲回房,卻又聽到身旁傳來鬼舞辻無慘的聲音:“在房間裏等我,我有事要告訴你。”

鬼舞辻無慘會有什麽事情告訴她,八百比丘尼完全想不到。

但他既然說了讓她等著,那麽八百比丘尼也就沒有立馬躺下,而是看著燭台,走神時忽然開始思考起是否要和鬼舞辻無慘商量一下,把這裏的照明設施也換成電燈。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換了身衣服的鬼舞辻無慘推開了障門。

他在八百比丘尼的身邊坐下,問題突如其來:“我聽說你已經有很久沒有出過門了,是覺得周圍沒什麽地方走動?”

仿佛閑聊般的開頭,令八百比丘尼神色微變,略帶驚詫地將視線移向了他。

“只是不想出門而已。”她淡淡地說。

“你已經有很久沒置辦新衣服了。”鬼舞辻無慘說。

八百比丘尼道:“只是幾個月而已,更何況,衣服已經夠多了。”

鬼舞辻無慘仿佛刻意找話題一般的舉動,令八百比丘尼在心底裏思考起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這樣的交談毫無意義,卻又毫無意義得……近乎溫馨。

而溫馨這種詞語顯然並不適合用在任何與鬼舞辻無慘有關的東西上,更不適合用在他們的相處上。

鬼舞辻無慘和八百比丘尼之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溫馨可言。

京都其實並不偏僻,雖然比不上東京的熱鬧,卻也繁華得足以帶來許多樂趣。就連宅邸裏的傭人們,也偶爾會在換班的空閑時間裏出去逛逛。

可八百比丘尼卻仿佛是在拒絕著外界的一切,只將自己關在宅邸中。

鬼舞辻無慘貼近了她的側臉,眼瞼微垂時的模樣令他整個人都近乎柔和,他說話時聲音低低的,是僅能讓近在咫尺的八百比丘尼聽到的音量。

他說:“明天太陽下山之後我回來接你,一起出去。”

他的本意分明是想帶她出去逛逛,讓一直將自己關在宅邸中的八百比丘尼能出去透透氣,可從鬼舞辻無慘的口中說出來,這副語氣卻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命令一般了。

好在八百比丘尼早已習慣他的做派。

她點了點頭,近乎順從地答道:“好。”

鬼舞辻無慘最難應對的就是她這種狀態了,不管他說什麽都答應,不管他要求怎樣都點頭,聽話得完全不像是八百比丘尼。

但會顧及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心思,這些做法,也完全不像是鬼舞辻無慘會有的。

夜裏八百比丘尼大抵是睡著了,但鬼舞辻無慘一直醒著,躺在他懷裏的人呼吸平穩,從她的胸口處傳來的心跳聲平穩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