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意外身亡”

在鬼舞辻無慘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 獨自一人站在房間裏的八百比丘尼才輕聲道:“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她忽然喚起那個人的名字:“晴明。”

八百比丘尼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真正適合在這般安靜的月色中聽她說這樣的話, 真正願意在這般美麗的月色中陪在她身邊的,應當是晴明才對。

庭院裏櫻花綻開,細碎的花瓣飄落在外廊的地板上。

膚色白皙,只著白色狩衣的晴明坐在外廊,他倚著柱子斜斜地坐著, 手裏拿著酒杯。

“有關於你的事情, 我也有所耳聞了。”晴明輕笑道:“預言巫女。”

他的唇角浮現出笑容, 清雋的面容在月色下恍若熠熠生輝。

作為在整個平安京中聲名鵲起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聲名早已冠絕京內, 此刻他說出這種話, 倒像是在揶揄她一般。

“不過是不足掛齒的微名罷了。”八百比丘尼道:“倒是晴明大人近來常被提起。”

清亮到的月色落在酒杯之中, 仿佛也一並融入了酒水之中, 安倍晴明抿了一口這份月夜獨有的清涼,詢問道:“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我嗎?”

八百比丘尼為他斟酒:“時常有人提及,晴明大人的事跡,也已經是京中的常談了。”

聞言晴明仍是笑著,將酒杯伸向她:“所謂人言不正是如此……被說得多了, 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真的。”

所以將這些看得格外通透的晴明,從一開始就是與眾不同的人。

八百比丘尼有時候也會想,為何晴明總能若無其事地開懷大笑,能心無旁騖地享受著無趣的人世。

晴明與她不同, 哪怕早已看穿了一切, 看透了一切, 他也依舊能夠讓自己置身於人群之中,八面玲瓏。

但八百比丘尼做不到。

她和年紀輕輕便已經是殿上人、甚至一直都頗受聖上青睞的晴明不同。

八百比丘尼,已經無法像他那樣發自內心地接受著這個人世了。

所以她從始至終也都是孤身一人。

晴明看穿了她的內心,也理解她的想法,但他們二人見面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八百比丘尼和安倍晴明並非是同一類人,無論是身份還是處境。

人類的生命過分短暫,就像是盛開過後便會凋零的花一樣,可八百比丘尼卻是永遠也不會凋謝的花,是介於人類與妖物之間的、不被任何一方視為同類的存在。

她只能站在時間之外的地方,看著她見過的人一個個老去。

就算是晴明也不例外。

初見時的少年清俊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可今日這人便已經垂垂老矣。

這是人類無法逃脫的宿命。卻是鬼舞辻無慘竭盡全力想要逃離的未來。

鬼舞辻無慘不想死,他想要一直活著,淩駕於所有人之上,高高地睥睨著在生老病死中掙紮的可憐人類,漫不經心地發出淡淡的感慨。

而他無比渴望著的東西,卻是八百比丘尼正擁有著的權利——她能看到任何人的死亡,卻不會迎來自己的末路。

在她恍惚時,有黑色的烏鴉落了庭院的櫻樹上,八百比丘尼聽到了它扇動翅膀的聲音,她走到外廊,擡起手時烏鴉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事實上,應該管它叫“鎹鴉”才對,這並非是常見的普通烏鴉,而是鬼殺隊特意經過訓練的、用來傳遞消息的動物。

——在它的腿上綁著小小的紙團。

八百比丘尼取下紙團,就著月色看清了上面的內容,她隨意地松開手指,展開的紙條在掉落的過程中燃起青色的火焰,眨眼間便化為了灰燼。

這種小小的術法,於她而言輕而易舉。

——*——

聽到伊之助死訊傳來的時候,正是晚飯的時間。

伺候的傭人們都已退下,八百比丘尼獨自一人用著晚膳,她的食量向來很小,因而面前的矮桌上只擺著幾個小小的碟子。

這樣的場景看起來難免有些淒涼,偌大的和室安靜得過分,跪坐在圓墊上的八百比丘尼,若不是仍有動作,恐怕也會讓人懷疑起是否為雕像。

鬼舞辻無慘就這樣走進來,踩碎了安靜,將一個盒子扔在了她的面前。

她沒有擡頭,視線落在那個盒子上,也沒有說話。

“聽說是乘坐的列車出了事故,所以導致了一些人員的傷亡,警局通過乘客名單排查了遇難者的身份,也查到了公司的電話。”

鬼舞辻無慘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談論今晚的菜色一般。

前幾日他們收到了伊之助的來信,信上說他已經完成了升學考試,等把零碎的瑣事整理好,便可以過來同他們團聚。

但誰也沒有想到,時隔數月未見,本該團聚時,伊之助乘坐的列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故。

鬼舞辻無慘說:“接電話的是秘書,我知道之後,太陽一下山就去了警局把遺物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