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聽見這話, 原本正想說什麽的昌平侯看著秦明瑜的眼神,不知為何卻是有些語塞了起來。

他自然能看見他眼底的孺慕,若他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他們自然可以成為父慈子孝的典範。

只可惜他到底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的繼承人只能是流著他血脈的人。

一個賤民的孩子,生來便帶著汙點,就算後天洗得再幹凈,血脈中帶來的汙點卻是永遠都清除不了的。

如果他今日接受了他,那他的出身永遠會像附骨之疽一樣, 貼在侯府的門楣上難以清除。

他身為侯府的掌權人, 是絕不可能容許任何有染侯府名聲的事情存在的。。

所以,他絕不能留下秦明瑜!

可即便心中已是下了決定, 當他真正擡頭的時候,他心中莫名的卻有了一種負疚感。

無他, 還是因為沉迷於看他的眼神。

清澈,且無雜念。

以前他自豪於他的品性高潔, 可如今當他真正面對他的時候, 他又恨起了他的這種正直, 這讓昌平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苟且的小人。

越是心虛便越是憤恨。

原本因為自己受了如此大的欺騙而有些憤怒的昌平侯此時怒火更加升騰了起來,只是沒有了原先的理直氣壯, 反而其中夾雜了一些心虛。

“你如何還有臉問我?混淆我侯府血脈的乃是你們!”他有些色厲內荏地說道。

“……是我嗎?”秦明瑜沉默了許久,這才輕聲地反問了一句, 內心充斥著無法言喻的郁悒。

這話雖輕,卻是莫名地讓昌平侯噎了一下。

興許他內心深處也知道在這整件事中秦明瑜是最為無辜之人,畢竟由始至終他也同樣什麽都不知道,此刻他內心所受到的震動不會比他小。

但這些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他的心中很快又重新被憤怒給充斥滿了。

憑空失了一個兒子的是他, 沒了侯府繼承人的是他, 在這件事上受傷害最大的人也是他!

秦明瑜一個平民之子白白享受了十幾年的侯府榮耀, 還有他這十幾年的精心栽培,到頭來他竟然在這責怪他?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是在怨本侯嗎?”昌平侯怒道。

雖然他的語氣理直氣壯,但神色卻並不是如此,說話的時候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視他,只能微微偏了頭。

他雖看著秦明瑜,但視線卻不敢落在他身上,只敢虛虛地落在他身後。

秦明瑜卻是垂著眸並沒有注意到,他雖然已經知道了身世,但十幾年的感情在,一夕之間讓他拋棄過往,一時之間卻是難以割舍。

故而聽到昌平侯的話,他第一時間便否認道:“孩兒不敢,孩兒並不是這個意思……”

誰知,他還沒有說完,便被昌平侯打斷了:“住口,你已不是我的兒子!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秦明瑜愣了一下,這才苦笑著閉上了嘴,這些年的感情看來放不下的只有他而已。

他不明白,為什麽父親能夠如此決絕?

“所以父親……不,侯爺,你想如何?自此斷絕父子關系,將我趕出府嗎?”秦明瑜有些喑啞地說道。

雖然昌平侯的確是這麽想的,但在這一刻從他的嘴裏說出這話,總讓他覺得自己似是做錯了什麽,特別是看到他那副表情的時候,更是讓他覺得自己似是罪人一般。

這種感覺讓他倍感不適,將他原本心底還留有的那絲愧疚立馬掩蓋住了,他幾乎是有些逃避般地狠心道:“侯府的門楣容不下任何的玷汙,一個連出身都不清白的人是決不能留在侯府的,本侯不能讓侯府成為世人嘴裏的笑談。”

聞言,秦明瑜深深的閉了閉眼,隨即才慢慢睜開,深呼了口氣,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既如此,我即刻便離開侯府,多謝您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望您日後……身體安康。”

說著他便撩起袍子朝著昌平侯重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他又看向一旁的大夫人,見她站在那不住地自言自語著什麽,連眼神都沒往他這看過一眼,動了動喉嚨,最終也什麽都沒說,只是如同之前一樣朝著她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頭,他什麽都沒說,便轉身離開了。

只是還沒走兩步呢,一旁的吳姨娘便開口沖他喊了一聲:“等一下!”

秦明瑜頓了頓,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吳姨娘。

只見她言笑晏晏地看著她,說道:“你這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咱們侯府的東西,你既已不是侯府的人,那這些東西是不是也不該帶走?還有你屋裏的那些……”

吳姨娘滔滔不絕地說著,那語氣恨不得將秦明瑜身上一絲一縷全都扒下來。

不等她說完,秦明瑜便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明白姨娘的意思了,你放心,府裏的東西我一分一毫都不會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