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虞鶯進去時, 範伸正在搗鼓草藥。

“咚咚”的悶沉聲不緊不慢,只吊著人心坎。

虞鶯自從進府以來,也就除夕夜, 一家人團聚時,她迎面碰上範伸喚了一句,“表哥。”範伸點頭應了她一聲,“嗯。”之後再也沒有同其說過一句話。

知道賈梅想做表哥的妾室時,虞鶯還想不通, 賈梅那樣的鼠膽子為何偏偏要往表哥跟前湊, 將來她要找,也是找一個溫潤如玉的郎君。

斷不是表哥這般冷面郎。

春杏帶了虞鶯進去, 一見到範伸,虞鶯說話果然不利索了, 磕磕碰碰說了幾句,也沒說出自己過來的目的, “嫂子還好吧……”

這話虞鶯都問了三回了, 範伸直接停了手裏的動作, 擡起頭來目光盯在了她臉上。

虞鶯一著急,嘴裏的話便如炮竹一般蹦了出來, “表哥,這回的事是表姐做的不對, 表姐當真想做表哥妾室,也該是去找姨母才對,不該直接來找嫂子……”

虞鶯還未說完,那搗藥的木錘子又是一頓。

虞鶯的說話聲卡了殼, “嫂, 嫂子拒絕了表姐, 也在情理之中。”虞鶯越說越緊張,索性也不去看範伸了,埋頭噼裏啪啦一通說完,“我要是嫂子,我也不樂意,昨兒嫂子已明擺著告訴了表姐,說表姐喜歡的人她也喜歡,表姐要是也想找表哥這樣的,就自個兒去外頭尋個主母來做,不要打著做人妾室的主意,本以為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大姨母今日卻尋上了門來耍了威風,這事是大姨母和表姐不對。”

“我也有錯,我要是早將這事稟報給二姨母,也不至於鬧成這樣……”虞鶯說完,心頭頓時輕松了不少。

無論結果如何,她將這事兒說明白了,自己問心無愧。

跟前一陣安靜。

範伸手裏的藥杵徹底沒了聲兒。

虞鶯受不了這氛圍,一刻也不想多留,說了一句,“表哥,我先走了。”轉身便溜了出去,連範伸是什麽樣的神色,都沒敢去瞧一眼。

虞鶯的身影都走出院門口了,屋內又才傳出了“咚咚”的碾藥聲。

等藥碾裏的藥材成了碎末,範伸才起身,拿了個藥碗調制好了草藥,掀了珠簾進去。

姜姝躺在床上,原本也沒瞌睡,只覺得累,到了後面腦子便越來越昏沉。

虞鶯過來的那陣,姜姝已睡了過來。

如今範伸進來,便見其埋在了被褥中,身子蜷縮成了一團,露在被褥外的一張臉雙頰緋紅,睡得正熟。

範伸上前,先將手裏的藥碗擱在了床頭的木幾上,再轉身坐上了床榻,傾下身伸手從那被褥底下,將姜姝枕在頭下的一只手,緩緩地撈了出來,擱在了自己的腿上,輕輕地將其攤開。

手掌內,滿是細細碎碎的血口子。

範伸的眸子凝住,指尖竟不受控制地輕輕一顫。

頓了片刻後,又才俯下身,仔細地替她將血肉裏的渣子挑幹凈了,轉頭拿了那藥碗,將調制好的草藥盡數敷了上去。

白色的紗布在她的手背上,打了個結。

範伸再側目。

床上的姜姝眉頭已擰成了一團,許是因吃痛,輕輕地夢囈了幾聲,雙頰上的紅暈愈發明顯。

範伸俯身伸手一探。

一股子滾燙。

自打範伸進屋守在姜姝床榻前,春杏便沒敢進來,一直守在屋外,緊張地等著吩咐,小半個時辰了,終於聽到了身後那珠簾的動靜聲。

剛回頭,便聽範伸問道,“府醫呢。”

侯夫人叫過來的府醫候在外面,待命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能見到世子夫人,如今見屋裏的丫鬟朝著自己走了過來,以為終於能進去把脈了,春杏卻道,“世子爺讓王大夫開一貼風寒藥。”

王大夫沒敢耽擱,帶著春杏趕緊回了院子抓藥,路上還碎碎念叨,“夫人出嫁前,老夫替其把過一回脈,奈何醫術淺薄,沒能找出病根,這一個多月有法師的藥養著,身子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今兒一場雨一淋,怕又得回到從前了。”王大夫還是那句話,“再好的身子骨,也經不過幾場燒。”

將藥拿給春杏後,王大夫便悄聲道,“姑娘要是方便,下回將那法師的藥渣子給老夫留著……”

他翻了好幾回東院的渣桶子,半點藥渣子都沒尋著,愈發好奇,法師到底用了什麽樣的方子,竟讓夫人這一個月的狀態,恢復成了常人。

“成。”

春杏敷衍了過來,將藥包拿回來立馬去廚房煎了水,等她端著藥碗進來,卻見範伸,已拿著布巾在替夫人擦著身子。

春杏心頭一跳,趕緊上前,“世子爺,奴婢來吧……”

範伸沒交給她,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藥碗,低聲道,“擱著。”

再回過頭,便剝開了姜姝領子上的盤扣,布巾輕輕地從她滾燙的頸項擦拭而過,春杏見此一句話都不敢說,將藥碗擱在了木幾上,悄悄地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