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狂風攜著黃沙從天際滾滾而來,像是一朵朵黃色的海浪,不久後狂風停息,沙漠一片寂靜。

天地一色,高高低低的沙丘映入眼中,明決看著有香燭從包裹裏掉出去,他走過去將那香燭撿起來,遞給男人,向他問道:“大哥,你們這個拜月節是做什麽的啊?”

男人看了明決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幾人,然後道:“也沒什麽,就是祭祀一下先祖,保佑我們鮮胡能夠國泰民安。”

說到這裏,男人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回頭看了一眼遠方的開明,當年的鮮胡並不比東洲最富饒的地方差,如今卻成了一片貧瘠的沙漠,那些遙遠的牛羊叫聲與茂盛的花叢果樹,再也聽不到,再也見不到了。

喬挽月等人根本聽不懂明決與這位鮮胡的大哥都說了什麽,只是見兩個人聊得還挺開心的,應該是打聽了不少消息來。

明決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對著喬挽月他們招招手,道:“大哥說願意帶我們一起去天眼泉,小顧說不定會在那裏。”

喬挽月完全相信過去的那些年明決的確沒少往外面跑,他對各種各樣的身份都適應得非常迅速,需要他的時候,他不會有半點尊上的架子。

她從後面跟了上來,隨著這個中年的男人和他的駱駝在風沙中緩緩走過,駝鈴聲和著男人的歌聲,像是在訴說一個非常久遠的悲傷故事。

黃沙漫漫,長路無盡,男人的歌聲停下,明決又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同這位大哥閑聊。

鮮胡這裏的環境十分惡劣,已經不再適合人來居住,東洲的史書上記載了鮮胡人曾向南遷徙,只是不知為何最後他們還是選擇留在了這裏。

喬挽月將自己的問題問出來,由著明決幫忙翻譯,不過她說的委婉,只說自己不明白家裏的那個小弟弟為什麽寧願待在這片年年月月被黃沙籠罩的天地當中,也不願意回家去。

“既然入贅了鮮胡那就是鮮胡的人了,他走不了的,”男人看了明決一眼,苦笑著說,“你們覺得這裏不好,我們又何嘗不知道呢?可是天下之大,我們又能去哪裏呢?哪裏都不是我們的家。”

喬挽月還沒聽明白明決與這位大哥說了什麽,卻看到了中年男人眼中那份濃郁的哀傷,哀傷如同六月裏連綿不絕的梅雨,蔓延在這裏的每一個人身上,男人的一雙兒女也都低下頭,臉上沒了笑意。

聽了明決的翻譯,喬挽月不解道:“這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沒有了這裏的家,還會有新的家。”

中年男人搖搖頭,對他們道:“你不明白的,我們鮮胡人祖祖輩輩都要留在這裏,這就是我們的命,你的那個叫顧什麽的弟弟,也不會再回去了,你若是能在天眼泉找到他,就多與他說說話吧。”

等明決與他說的差不多了,男人吆喝了一聲,他的那一雙兒女就陪著他一起唱起歌來,歌聲輕快,黃沙後的那一輪紅日在這歌聲中漸漸褪色、沉落。

喬挽月想著男人的話,不太能理解,開明城取名開明,就是有開放明通海納百川之意,只要他們願意,便可以移居到那城中,如今東洲已經不在,鮮胡與新朝並無仇恨,為何不能去。

她將這些疑問壓下,向明決問道:“你們剛才還說了什麽?”

“想知道啊?”明決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對喬挽月說,“你親親我,我就告訴你。”

喬挽月:“……”

她笑了一聲,對明決說:“那您還是憋著吧。”

明決就知道喬挽月不會同意自己的提議,現在被她親口拒絕了,還是有一點失落的,不過這點失落在他的心中轉瞬即逝,他開口同喬挽月翻譯起自己剛才與那中年男人間的對話。

喬挽月低著頭沉思,顧延釗當年在這些鮮胡人中究竟是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時間過得太久遠,而他們至今也才同這一個鮮胡人有所接觸,得到的信息終究有限,等會兒到了男人口中的天眼泉那裏,應該會有新的發現。

明決忽然開口對喬挽月道:“我教你鮮胡語吧。”

喬挽月點點頭,眼下他們的時間不多,能學多少全看她自己的本事,她好奇地向明決問道:“你為什麽連這個都會?”

明決回憶了一下,回答喬挽月說:“大概是前些年從天闕峰上下來,來過這裏一次吧,我還會學了幾首鮮胡的歌,挽月想要聽嗎?”

喬挽月確實有點想聽,此前明決還從來沒有在她的面前唱過歌,只是現在不是聽明決唱歌的時候,她對明決說:“還是先教我說兩句鮮胡語吧。”

“好哦。”明決往日裏對唱歌這種事都是非常抗拒的,如今他主動提出來,卻被喬挽月拒絕,心中百感交集。

時間緊迫,他沒辦法同喬挽月將鮮胡語的每個發音每個詞匯都細細地給她拆解一遍,只能說一些常用的詞匯和短句,喬挽月很聰明,記性也不錯,明決說的她都能記住,在加上中年那人帶的那一雙兒女也在旁邊幫忙,她還是學了幾句常用的,對著不熟悉的句子聽著對方的語氣連猜帶蒙的至少能知道說的是不是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