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明茴

那是一名少年, 他著了一身雪白的道袍,衣袍晃動間,隱約有金絲流動, 華貴與出塵兩種矛盾的氣質在他身上交織著,烏黑的頭發被一根,金色的發簪盤於頭頂,不知他做了什麽,發絲略顯淩亂。

能看得出來, 少年受了很重的傷, 雪色的衣衫上到處都是血,臉色蒼白得厲害, 他一手握著劍,背靠在樹幹上勉強撐著。

這個人楚堯堯認得, 他身上的衣服楚堯堯也認得。

他是柳如弈,穿的是聖道宮的門服。

但此時的他看起來非常年輕, 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眉目清秀, 帶著幾分稚嫩和青澀。

“小道長,你沒事吧?”少女略蹙眉, 大抵是此時的柳如弈看起來太嚇人了,她並不敢靠得太近, 只是隔了一段,遠遠望著,小心翼翼地問。

柳如弈擡眸望來。

少女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發尾被溪水打濕, 全身都透著淡淡的潮濕氣, 顯得靈動而嫵媚, 卻並非媚俗,而是一種少女的嬌俏,又好似被另一種沉重的情緒遮蓋了,她周身沒有絲毫靈氣,除了相貌極美以外,只是個非常尋常的普通人。

柳如弈的眸光閃爍一瞬,突然整個人就栽了下去,“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少女顯然被嚇了一跳,她整個人抖了一下,卻並沒有後退,她皺眉看著柳如弈,似在思量著什麽,終於,她慢慢俯下身,有些艱難地將地上的少年扶了起來。

楚堯堯眼前所見的畫面顯得很破碎,拼拼湊湊,像是想將某些信息傳遞給她一般。

樹葉打著旋落了一地,眼前的場景似在快速地切換著,她看見了一片翠色,穿過層層竹林,便現出一戶山野人家。

漫天夕陽像著了火一般,虛弱的少年看起來有些狼狽,他慢慢推開竹屋的門走了出來,少女綁著袖子,蹲在水井旁認真地洗衣服,聽到聲音,她回頭看來,夕燒給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她慢慢起身,水珠從她的指尖滑落,她的眼眸很美,幹凈而澄澈,像一汪明凈的清泉,令人心生向往,又不忍玷汙。

一個凡人女子,怎會有這般幹凈的一雙眼睛。

少年稍微愣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眼底閃過一絲懊惱,擡手抱拳道:“在下柳如弈,多謝姑娘相救。”

少女卻好似並未注意到柳如弈的失態,輕笑了一下:“道長不必如此客氣,叫我明茴就好。”

她說話自然,柳如弈卻顯得有幾分局促,因為重傷,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張了張嘴才道:“明、明茴姑娘,我不是道長。”

明茴的眸中閃過了片刻的茫然:“可是我在鎮上做工時,分明見到你在孫員外家除妖。”

許是她的目光太清澈,柳如弈愈發局促,他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便道:“並不只有道士才會除妖。”

明茴眸中溢出了笑意,點頭道:“我知道,還有和尚嘛。”

“我也不是和尚。”

“我知道,和尚都是禿子,你有頭發。”

“和尚也不一定都是禿子,我還見過娶妻生子的和尚。”

“我知道!”少女又點了點頭:“那是花和尚。”

柳如弈解釋不清楚了,臉都憋紅了,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一個姑娘家,都、都在說些什麽!”

“是你先提的。”明茴眨了眨眼,無辜地看著他。

這時候,一個紮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從裏屋跑了出來,她看著也就五六歲的模樣,一雙眼睛又圓又黑,五官與明茴有五分相似,她一見柳如弈,就牽住了他的衣擺,好奇地問道:“道長哥哥,你真的見過妖嗎?妖是什麽樣子的呀?會吃小孩嗎?”

“我不是道長。”柳如弈板著臉極力反駁。

小姑娘卻只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那哥哥是和尚嗎?”

柳如弈的臉漲得通紅,他轉而望向站在一旁的明茴,道:“你快跟你女兒解釋一下。”

少女聞言,表情卻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她伸手將小女孩拉到了身旁,一臉嫌棄地看著他:“這是我妹妹,我看著像成婚了的模樣嗎?你這人好生奇怪,三句離不了娶妻生子。”

說罷,她俯身對著小姑娘道:“明姝,這個哥哥是個花和尚,你少同他講話,免得被他占了便宜。”

“你!”柳如弈聞言,竟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瞪著明茴:“我從未見過哪個姑娘家像你這般、這般……”

“這般什麽?”少女很是無所謂:“這般不要臉嗎?我自幼長在村野,自比不得道長認識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禮。”

柳如弈聞言愣了一下,他一直生在聖道宮,師長對他的要求非常嚴格,他接觸過的女子也只有師姐和師妹而已,她們無一例外都出身於修真世家,自小便是錦衣玉食,斷不會這樣同他說話。

思及此,柳如弈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愧疚,他正想開口道歉,便聽明茴的妹妹明姝,一臉疑惑地仰頭問明茴:“姐姐,花和尚是什麽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