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烈喝魚湯

林榮棠心口突然便湧出一股子氣。

他生性軟弱,凡事總是忍讓,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哪怕是她鬧著離婚,哪怕是被她哥哥痛揍了一通,他都覺得,是他對不起她,是他活該受著的,她要怎麽樣,只能隨她了。

他愛她,所以認了。

可是現在,她竟然說挺好的!

他眯起眼睛,咬牙道:“跑到公社門口來叫賣,你自己不覺得丟人現眼嗎?放著在家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冷風裏來受凍,你覺得這樣很好?你嫁給我的時候,我讓你受過這樣的罪嗎?我舍得讓你受這樣的罪嗎?缺你吃了缺你穿了?”

冬麥聽著這話,卻只覺得好笑,她根本沒搭理,低頭收拾著自己的碗。

林榮棠被冬麥這樣無視,氣得臉都漲紅了:“冬麥,你哥那樣打我,我真不生氣,是我對不住你,沒有好好照顧你,你哥打我我沒話說,可你現在算什麽?我林榮棠就這麽讓你看不上?”

冬麥終於擡眼,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

只是五個字而已,說出這句後,她繼續整理自己的碗,將那些洗過的碗小心地摞在旁邊,又用白籠布蓋上,她是想著公社裏吃商品糧的這些都是幹部,人家講究,這樣蓋上看著幹凈,人家也許更願意吃。

林榮棠聽到這五個字,呆了一下。

冷風呼啦啦地吹,他前心後背都冷得徹底,倒像是被人家掏空了一樣,他怔怔地看著冬麥,這個曾經是他媳婦的女人。

好像沒有任何一刻比這個時候更清楚地意識到,她真得不是自己的媳婦了,不是了。

她放著跟了自己的好日子不過,也要去冷風裏受凍,因為她看不上自己。

林榮棠在這裏失魂落魄,冬麥卻是根本沒搭理,她就當他是一棵沒葉子的樹就行了。

如今眼看著這邊上班的人已經不多了,便估算著,桶裏的魚湯賣出去大半,估計還可以賣七八碗,她得留出一碗好的給沈烈,剩下的可以都賣出去,或許應該換一個地兒,比如去派出所前頭。

她便收拾了,趕著驢車,打算過去派出所,誰知道這個時候,公社裏出來一個穿著中山裝的,模樣幹凈,看著二十多歲,朝著冬麥走過來。

冬麥想著生意上門,忙對人家笑了下:“新鮮的魚湯,要不要嘗嘗?”

中山裝便問:“新鮮嗎?”

冬麥忙道:“當然新鮮,這是頭天從河裏鑿的魚,今天雞叫時候就起來開始熬的,你看,裝在木桶裏,用被子蓋著保溫,鮮味都還在呢,不信你嘗嘗。”

中山裝便笑了:“行,我不用嘗了,今天正好從縣裏開幾個客人,想著招待招待人家,你這個我都要了。”

冬麥聽著大喜,不過想到要留給沈烈的,他來不來是一回事,但是自己怎麽也得給人家留下,畢竟這些魚多虧了人家的,便和中山裝說,自己得留下一碗。

中山裝以為是冬麥自己留下吃,自然是應著,說不差那一碗。

因為中山裝是要帶回去食堂給客人吃,冬麥便先盛出來一碗,然後用被子捂住。冬麥這是燉了一大鐵鍋的湯,舀出來的時候鍋底是留著,所以即使是桶底,也不見什麽渣滓魚骨,反而更為濃郁白稠,看著頗為引人食欲。

舀出來一碗後,冬麥提著桶跟著中山裝過去,這個時候,林榮棠還呆呆地站那裏。

冬麥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了。

其實當初和林榮棠相親,她也看上了林榮棠,覺得林榮棠模樣白凈,看上去像個斯文人,說話也溫柔和氣,家裏也算不錯,嫁個這樣的男人挺好。

後來嫁過去了,自然是甜蜜和美,再沒有不滿意的,可是這種和美甜美,倒像是春天裏的花,也不過那麽幾天,等花敗了,才發現滿地的枯枝敗葉還有臭蟲。

她從出嫁時的懵懵懂懂,到如今想得清楚,有些日子,便是再享福,她也過不了,從人家手裏看著臉色拿錢,那錢再多,花起來也難受。

自己熬夜做了魚湯,在風裏叫賣,林榮棠可能覺得丟人,但她不覺得丟人,靠著自己的辛苦換錢,她以後花起來有底氣。

當下她提著桶,和人家中山裝說話,自然難免套套近乎,問起來食堂飯菜怎麽樣,中山裝年輕,見冬麥白凈好看,倒是有些好感,便多說了幾句。

冬麥便知道中山裝叫陸靖安,現在在公社裏上班,也是新分配過來的,才參加工作,是財糧員助理,平時工作是幫著發公社裏國家幹部的工資,到了交糧的時候,再協調糧站和各村的關系,督促征收農業稅。

冬麥聽著好奇:“這工作還挺重要的,每年我們來糧站交糧食都要排長隊。”

陸靖安看了一眼冬麥,便道:“那到時候你可以找我,我和糧站都熟,就是一個招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