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西南路迢,何止千裏,好在還有水路可行,一路往南,出了京城地界,到開津渡口上船,順水南下。

此次遠行,除了丫鬟小廝、護送侍衛,老劉氏不放心,本來還想讓劉叔也跟著去,沈清疏想著府裏事務都被劉叔接手,堅決沒有同意。

她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度假的,就她們兩個人還需要多少人伺候,一切從簡為上。

除此之外,林北瀾還替她安排了一個師爺,是他過往的下屬,姓周,已是經年老吏,令她到地方,不至於兩眼一抹黑,能較快理清關系,上手縣城事務。

實話說,雖然讀了這麽多年書,寫了那麽多策論,但沈清疏並不清楚怎麽做一個好縣令,朝廷也就是發了本《授職到任須知》小冊子,簡單給他們培訓了兩日,便讓他們上任。

實在粗糙,可在這個時代,卻又沒有更好的替代方法。

縣令是一縣最高行政長官,掌管著民政治理、決訟斷獄、勸農賑貧、討奸除猾、興養立教等事,地方事務幾乎是一手包辦,縣令的好壞很大程度上影響整個縣的吏治,所以一向被稱為“父母官”。

沈清疏在船上翻著小冊子,她已經看了很多遍,感覺就是紙上談兵,真要實操起來還是不知道怎麽做。

她本來還想和周師爺多請教一下,不想他竟暈船,上船之後上吐下瀉的,整日病懨懨的,沈清疏實在不好意思去為難他。

說起來好像大家都有些暈船,只有她,許是從前漂慣了,竟毫無不適感,甚至還想研究這船哪些地方能改進。

想到這裏,她把小冊子揣進懷裏,掀簾進去,坐到床邊問:“今日可曾好些了麽?”

林薇止正閉目躺在床上,她症狀倒是不重,從前也隨林北瀾坐過幾次船,只是剛離京時不適應,加上心中傷心難過,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好在她們備了常用藥品,這會兒只仍有些萎靡不振。

“嗯,”林薇止應了一聲,坐起身來,“久了便也適應了。”

沈清疏仔細看她臉色,見著她眼下青黑,顯然是沒睡好,忍不住心疼,嘆息道:“我沒想到外放得這麽遠,讓你跟著受苦了。”

蜀地偏僻難行,她已經打聽過,嶽水縣情形十分一般,倘若與淮北或江南地區比,甚至稱得上貧困。以她中傳臚的成績,如果是正常外放,反而不至於如此。

林薇止握著她的手,笑著安慰道:“這算什麽受苦,行船速度快,我也沒那麽嬌氣,你能夠外放,已經算是幸事了,哪裏還容得我們挑三揀四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昨夜其實又夢到她娘哭著送她,她知道沈清疏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可即便如此,她卻還是自責。

怕又勾起愁思,林薇止想岔開話題,見她懷裏露出一角的冊子,便笑道:“又在翻《到任須知》了?再翻書腳便要卷了,你都快要背下來了,還擔心什麽?”

“行船無聊,一閑著便想翻,”沈清疏不好意思笑笑,摸出來,撫著藍色的封皮,上面端正的黑色楷體書名,似乎有幾分說不出的威嚴 。

“總有些緊張,嶽水縣有五萬人,上任之後,官員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民生,我沒有經驗,怕自己做不好。”

她要是從基層公務員一步步做上去,政務了然於心倒還好,這樣直接空降,一頭霧水,怎麽可能不忐忑。

“別擔心,你有這種心思便能做好,我爹從前不也是直接上任,連師爺都沒有,你歷練一段時日,便熟練了。”

林薇止有些失笑,別人做官都是躊躇滿志,十年寒窗,終於出人頭地,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她倒好,小心謹慎得不行,不知擔心些什麽。

沈清疏不知如何解釋,新手總難免出些差錯,朝廷考核官員政績也會考慮到這一點,但就她自己來說,百姓要承擔歷練的成本,一個差錯就會影響數人生計,她想盡力做到最好。

不過她現在,也確實是空想,沈清疏反扣住她的手,笑道:“嗯,我確實想得太遠了,等到了嶽水縣再看吧。”

有時林北瀾教她哥,林薇止跟著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但繡花枕頭,有沒有用還不知道,她想了想,沒有大放厥詞,只柔聲道:“你那麽厲害,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是嗎,”沈清疏聽在耳裏,忽然湊過去,微仰著臉看她,眼裏一片細碎的笑意,“我哪裏厲害?”

剛剛還那麽正經,這會兒又隨棍上了,林薇止無奈看她,卻還是順著誇贊她道:“讀書習武都很厲害。”

沈清疏有心逗弄,“還有呢,具體一點。”

還沒完沒了了,林薇止白她一眼,“還有,嘴皮子最厲害。”

沈清疏哈哈笑起來,便要傾身過去吻她,只蜻蜓點水地一碰,林薇止偏頭避開,拿她沒辦法,無奈道:“你當心過了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