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將軍對幾個小輩之間的波濤洶湧絲毫不知,盯著宋佩瑜動作僵硬的將玉珠佩戴在腰間才滿意的收回目光,心中不是沒有遺憾,宋氏小公子的風姿確實盡隨其兄,但區區一顆剔透的珠子居然沒能坦然收下,卻是失了從容。

宋瑾瑜眉目舒展,可見確實因為與家人團聚而開懷,將軍嘴角也帶上了笑意,“我還以為你與家人久未相見,此時定舍不得離開半步,不然就與你一同出城了。”

“原本是要與母親說些閑話,只是今早請安的時候見母親精神不佳,才驚覺分別經年母親身體竟大不如前,舟車勞頓下要好生休息才行。”宋瑾瑜低沉著語氣說了這番話,轉而打起精神,反倒安慰因為他的話也面露傷感的將軍,朝著陽縣內的方向拱手道,“托陛下的福,如今乾坤已定,我與母親才能得以重逢,總算能承歡膝下盡人子之責。”

宋佩瑜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的站在宋瑾瑜身後,險些就信了自家大哥聲情並茂的鬼話。

他這個在馬車上昏睡到陽縣的人都能爬起來活蹦亂跳,更何況是身體倍棒,甚至能去青山踏青的宋老夫人。

顯然將軍很吃宋瑾瑜這一套,不僅面露動容之色,連看向替宋瑾瑜盡孝的宋佩瑜的目光都比之前柔和。

閑話敘過,將軍忽然冷了眉目,難辨喜怒的開口,“王德好大的膽子,前日陛下從東門進入陽縣暫時居住在府衙,來日從西門離開。王德卻將陽縣布置成這般模樣,不僅東城西城與南城北城截然不同,城外還有如此多無處可去的流民。”

沒等宋瑾瑜開口,將軍已經看向仿佛是小鵪鶉般安靜立在原地的小輩們,“你們都是從城內一路走來,見到這些流民可有看法?”

過了半晌,將軍臉上已有不耐煩之色,才有第一只鵪鶉主動站出來。

穆清長揖到底,娓娓將整理好想法道來,“清以為將軍不必為此動怒。自古建城皆是東富西貴、南貧北賤,想來王縣令也並非是有意欺騙陛下才如此布置縣城。王縣令雖然沒有主動稟告流民之事,卻也沒有因此就驅逐流民妄圖隱瞞。清有注意到城外的施粥點用的菽、麥都是今年新產,熬出的粥也能立筷而不倒,這些流民也算是得了陽縣庇護。”

宋瑾瑜見將軍不開口,主動問道,“如今戰事已停,王縣令何不將這些流民送回原籍。”

穆清不假思索,“雖然戰事已停,但燕軍仍賊心不死,隨時可能反撲。且征戰多年,遠不止一地有流民存在,這些流民的故土說不定已經被其他流民所占用來休養生息。將這些流民遣回,既要準備路上的糧食,又要冒著引起當地混亂的風險,反而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那以你之見,王縣令有沒有做錯。”宋瑾瑜追問。

這次穆清思考的時間格外久,將軍的耐心卻好了起來,始終未曾催促。

“清不知。”穆清苦笑著低下頭,眉宇間難掩挫敗。

宋瑾瑜輕笑,溫聲道,“錯了便是錯了,沒錯便是沒錯,怎麽會不知道?”

穆清又想了很久才開口,“清以為王縣令有錯,錯在沒有在第一時間將陽縣的情況事無巨細的朝君主稟告,但王縣令又沒想將陽縣的情況隱瞞下來。結合如今天下初定,他又是陽縣父老推舉出的縣令而非朝廷認命,不知陛下的性情才會力求穩妥……清自認無法做得比王縣令更加周全。”

將軍蒲扇般的大手拍在穆清肩上,嗤笑道,“你倒是誠實,尚未入朝就能想得如此全面,不錯。”

得了將軍的誇獎,穆清還帶著沮喪的面容才變得開心起來。

將軍卻沒有因為對穆清的滿意而放過重奕和宋佩瑜,轉頭望向他們,“穆清已經拋磚引玉,你們也說說自己的想法。與穆清意見相同也是無礙,橫豎只有我們幾個人在這,你們說的話也不會傳出去,全當是說閑話了。”

宋佩瑜知道這場說不上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準備,剛好被他撞上的考較是躲不過了,擡眼見三皇子仍舊沒有答話的意思,才拱手站出來,“將軍恕罪,學生也不知王縣令究竟有沒有錯。”

將軍對宋佩瑜的答案雖然失望,卻也不算意外,親昵的手掌也落在宋佩瑜肩上,鼓勵道,“無妨,將你的想法說出來就是。”

宋佩瑜忍著肩膀的疼痛沒有後退,面容僵了下才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學生年幼,尚且不能理解王縣令身為陽縣之長該如何為官,於安置流民上卻有不成熟的建議。”

“哦?”將軍眼中重新升起興致,示意宋佩瑜繼續說下去。

“學生以為王縣令將這些流民放在縣城外面,既有威脅聖駕安全之危,又浪費了許多時間和糧食。”作為曾經的理科生,宋佩瑜答題時向來喜歡直入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