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這天起,宋佩瑜每覺得在屋子裏待煩悶了,都要出去走走。

久而久之,總能遇見願意和他交流的人。

宋佩瑜用一把榛子,從李狗蛋八歲的兒子和他的小夥伴中知道了梨花村的起源。

大概是前朝還沒覆滅的時候,在梨花村的北面很遠的地方有座鐵礦,鐵礦中沒日沒夜被鞭打虐待的不只有罪臣和他們的家眷,還有被官府騙去的難民。

後來鐵礦被從西邊來的土匪洗劫,部分難民不想成為土匪也不再相信官府,趁著官府和土匪打得難舍難分的時候,一路逃到了如今梨花村的地界。

那個時候的梨花村雖然也偏僻,卻有片天生地養的梨花樹,樹上的梨子又大又甜,讓逃到梨花村已經是強弩之末的難民們徹底在這裏安家,所謂的梨花村也是由此而來。

“俺爺當初在青山腳下,就能抓到兔子呢!”李栓住說到兔子的時候,不僅語氣不知不覺的加重,眼中也都是向往和好奇。

宋佩瑜摸了下左手腕上的木珠手串,總覺得李栓住此時的表情和口吻都熟悉又親切。

宋景玨卻已經將李栓住當成了不學無術的謊話精,嗤笑道,“你說的梨樹在哪裏?我怎麽連片葉子都沒看到。”

李栓住不服氣的梗起脖子,連撿柴火都顧不上了,大聲道,“梨樹光開花不結果,就砍了做柴火,地下的根挖出來晾幹還能當柴火,土地也不用另外開荒,直接撒種子就是田地。”

就算宋景玨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道種地是怎麽回事的大少爺,也被李栓住理直氣壯的態度震撼到了。

梨樹照顧不好,不能每年都結果也是正常,更何況按李栓住的話來說,梨樹林剛大豐收了一次,救了全村人的命。

居然說砍了當柴火就砍了當柴火……暴殄天物。

宋佩瑜輕咳一聲,將隨手撿的一把枯樹枝放進李栓住的背筐裏,仿佛不經意的問道,“你知道我叔叔來梨花村後,是從誰手中買的地嗎?”

李栓住聞言,憨厚的笑容瞬間消失,拿起已經填滿的背筐就要跑,卻被長腿長臂的宋景玨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背筐另一邊,任憑李栓住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能邁動半步。

“你們放開我!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李栓住舍不得好不容易撿的柴火,回頭就往宋景玨腰上踹。

宋景玨冷哼一聲,沒過一炷香,李栓住本人就代替了他的寶貝背筐精疲力盡的被宋景玨提在手中。

“你喊人做什麽?告訴他們你是怎麽吃獨食的?”宋景玨邊說,腳尖邊輕點在地上堆積的榛子殼旁。

宋佩瑜圍觀了宋景玨武力馴服熊孩子的全過程,眼中充滿了羨慕,他怎麽就沒有宋景玨的天生神力。

“我的家人去鎮上準備將那匹馬換成青牛,你要是老實回答我的問題,等我家的地耕完,青牛就借給你家。”宋佩瑜好整以暇的找了個幹凈石頭坐下,光明正大的利誘。

“你說真的?”李栓住握緊拳頭,他長這麽大都沒見過牛長什麽樣,卻總能聽到村子裏的大人說,要是村子裏有頭黃牛就好了。

李栓住不懂青牛黃牛的區別,只知道如果春耕有牛,家裏就能種更多的地,等到秋天就會有更多的糧食,冬天才能不挨餓。

剩下的糧食不僅能換成新衣服,還能變成銅板,將來他就能和他爹一樣,娶其他村子的女人,生健康的孩子。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宋佩瑜真誠的望著李栓住。

李栓住沒猶豫多久,就將他從大人口中聽說的往事一股腦的告訴了宋佩瑜。

除了最開始從鐵礦逃出來的難民,梨花村其實還有第二批難民來過。

李栓住的爺爺就是鐵礦逃出來的難民,這些難民幾乎都是身強體壯的男人。

李栓住的奶奶則是第二批難民,因為她答應嫁給李栓住的爺爺,她唯一的弟弟才能也留在梨花村。

宋佩瑜和宋景玨交換了個眼神,默契的沒有問第二批沒有留下的難民去了哪。

等到整個幽州都改天換地,梨花村除了格外的窮,已經和周圍的村子沒什麽區別。

他們有自己房子和耕地,也有自己的家。

官府卻沒有憐惜梨花村村民能在亂世中安頓下來的不易,因為梨花村的村民拿不出地契,他們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荒地全都被官府收走了。

大片的土地寧願荒蕪了,也不允許梨花村的村民耕種。

村民想要種那些地,只能按照良田的價格從官府買。

“俺奶說他們二十多年攢下來的錢,只夠買一畝良田,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全買了荒地,還沒俺家原本已經伺候出來的好地多,因著這些黑皮鬼子,整個村子都挨了三年的餓。”

也有心懷僥幸的村民偷偷在已經被收走的地上耕種,官府發現後打斷那些地原本主人的腿,當著所有村民的面,一把火將剛冒頭的幼苗全都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