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日積雪已經消散,春風卻並未和煦起來。

身體已經被冷風吹醒意識卻仍舊懵懂的宋佩瑜,久違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現代無憂無慮的富二代,還是古代混吃等死的權二代。

但毫無疑問,無論他是誰,都不該被冷風吹醒。

視線聚集在分不清原本顏色的破舊床幔上,宋佩瑜茫然的雙眼逐漸恢復清明。

無憂無慮的富二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他是望族宋氏的幼子。

從出生開始,宋佩瑜無數次感嘆他上輩子運氣不好可能都是在為這輩子積福。

在生產力低下又四處都有戰亂的時代,他沒投胎成為了生計奔波,朝不保夕的平民百姓,而是成為世家子。

雖然只是庶子,但架不住他的運氣好。

剛好新家主也是嫡出大哥的幼子夭折,大嫂過於傷心導致精神混亂,什麽都記得,就是不記得也不願意相信幼子已經夭折,非指著出生日期只差兩天的宋佩瑜說是她的小兒子。

宋佩瑜的生母也是個狠人,明明虛弱的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卻能哭著喊著要將宋佩瑜送給大夫人。

老夫人心疼兒子和兒媳,況且宋佩瑜年紀比她孫子都小,老家主也已經去世了,更不存在宋佩瑜生母礙眼的情況,幹脆給宋佩瑜生母擡了貴妾,算是獎勵她的眼力。

因此早些年宋佩瑜和生母雖然只有年節能見上一面,也不敢表達彼此的思念,在宋家的生活卻十分滋潤。

宋佩瑜小時候只能躺在床上養病的時候偶爾會想,如果他沒有被大嫂抱走,大哥大嫂將他當成瓷器似的捧在手心,稍微有些不妥就請遍名醫,珍惜的補藥流水似的送到他房中。

嫡母也因此格外照顧難產險些丟了命的柳姨娘。

他們母子能否活下來都是未知。

四年前,宋佩瑜八歲,大嫂又有身孕,平安生產後突然將最不願意面對的痛楚和她早逝的孩子都想了起來。

宋佩瑜遺憾長期飯票可能要打折的同時,也慶幸大嫂能有這個絕佳的時機從當年的事情中走出來。

宋佩瑜以為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早就做好了隨時變回醜小鴨的準備,事情真正發生後卻也不是沒有半點難過。

大嫂滿腔的慈母心思都放在了因為難產格外體弱的他身上,連她真正的嫡長子宋景明偶爾都要泛酸。

大哥身上挑著整個宋氏的擔子情緒更內斂些,卻也一樣是將他當成小兒子在養,就連他名義上的大侄子都將他當成弟弟照顧。

日日夜夜相處來的情分,怎麽可能說收斂就收斂了。

宋佩瑜提前兩年按照原計劃搬入前院宋景明的隔壁,心中的煩悶加上天生體弱,斷斷續續的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後來日子長了,除了他和生母柳姨娘能正大光明的來往。

大哥大嫂人仍舊帶他無微不至,沒有因為有了真正的小兒子而忽略他。

嫡母也還是如往常般最愛看他和景明佯裝爭寵耍寶,對待柳姨娘的態度也始終如一,宋佩瑜不安的心也就放下了。

當時的宋佩瑜以為他這輩子最大的危急已經過去,之後就是平平安安的長大。

如果身體允許,大哥需要,他就尋個官職,和這個時代所有的世家子一樣,為了家族鞠躬盡瘁,如同大哥庇護他那般庇護後輩。

如果身體不允許,他就找個山清水秀的莊子養病,憑宋氏的豪奢和嫡枝的偏愛,他能分到的家產足夠養十個像他這樣的病秧子。

但宋佩瑜萬萬沒想到,命運偏偏喜歡和人開玩笑。

如今他的身體是好起來了。

雖然看上去總是病歪歪的模樣,實際上稍微吹吹風或者淋了冷雨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纏綿病榻許久,只要出了汗,睡足了就能緩過來。

人也到了遠離宋氏繁華的偏僻住所。

卻不是他想象中宋氏幾代經營,山清水秀還帶溫泉,裏面都是宋氏忠仆的莊子。

也不是只有他和柳姨娘常住,嫡母和大哥大嫂偶爾來遊玩。

而是完全陌生又破敗的村子,身邊不僅有柳姨娘,還有嫡母、二嫂、二嫂家的玨哥兒、芳姐兒、四嫂和四嫂家的玥姐兒、五嫂、和僅有的三個忠仆。

宋佩瑜慢吞吞的從床上坐起來,不用轉身就能將樸素到簡陋的房間盡入眼底,不由長長的嘆了口氣,抖開床頭的靛藍色的細布衣服,笨拙的開始研究。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在這個世界做了十二年衣來伸手的世家子,如今連自己穿衣服都是上輩子的事。

“七爺,可起了?”漏風的門外傳來低沉的少年音,視力極佳的宋佩瑜已經從門縫看到了來人褐色的麻衣。

出發前宋佩瑜就知道了隨他們一同來村子裏的三個忠仆是什麽來頭。

姓孟的老漢是前任家主留給宋瑾瑜的人,不僅手上有真功夫,更是擔當在村子期間為宋佩瑜和宋景玨講解天下大事和世家糾葛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