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罰

奇怪得很。

隔了一道紅墻,時間便似乎慢了下來,蒼穹蓋在宮墻上,像是沉重的幔帳,扣在每個人的心頭眉間,壓得人喘不過氣。

天子尊禮。

嫁入宮的太監們,遵循著漫長、枯燥、繁瑣的禮制。

替天子守著禮,維持著皇家的顏面。

馬車只能停在玄武門外,早有司禮監的太監擡了凳杌在玄武門等著傅元青。

“老祖宗……”德寶有些焦急。

“怎麽了?”

“主子他……”德寶微微瞥了車裏一眼,“太後來了養心殿,說要與主子萬歲爺一同用晚膳。”

傅元青不解:“母慈子孝不是 好事嗎?為何你這般著急?”

“是……可是您也知道咱們萬歲爺是個任性的。中午您走後,萬歲爺歇息到後半晌都不肯起。後來聽說太後來了,更不肯出來見人了。現下裏,太後還在養心殿坐著呐。”

傅元青覺得一陣頭痛。

大約是幼年喪父喪母的原因,少帝的脾氣一直有些乖覺。

若真任性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

傅元青對車內的陳景道:“皇帝那邊我還需過去伺候筆墨。你便先回掌印值房吧。”

陳景應了聲是。

傅元青想到他前日的難受,遂又低聲安撫道:“今夜當值的不是我,晚上值夜之人來後我便回去。”

“好,老祖宗。”陳景說完這話,就縮回了黑暗中。

傅元青看著馬車繞外城,讓人從西華門放陳景回去,等車走了,這才上了凳杌,德寶帶路回了養心殿。

按照規矩,每日戌時諸位大珰便要入養心殿外靜候,等著磕安置頭,磕完頭後,當值的管事牌子留下,其他人才可退出大殿。一日諸多細事,若主子問詢也得口齒清楚的回答,若有含糊,無論品階都得再養心殿階下問板子。

以前皇帝年幼,這種繁瑣規矩就行得少,德寶那邊自己安排了值宿的管事,關了寢殿大門就算這一日事畢。

今日倒不知為何,等傅元青入了養心殿的時候,二十四監的諸位大珰都來了,在養心殿外密密麻麻的跪著恭候,瞧肅靜的氛圍,應該是跪了好一會兒了。

傅元青下了凳杌時,德寶小聲道:“太後提了幾句宮裏的奴才們少了規矩都懶散了。主子也不在……咳!沒起身,太後便做主張要從今日讓咱們諸位都來給主子請安置頭。正巧了您出了宮宣旨,沒人敢忤逆太後的意思,拉拉雜雜的幾十位爺都來了。”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上了台階,掀開簾子就是中正仁和堂。

傅元青剛要進去,就聽見裏面太後的聲音傳來:“回來的遲的,便不要進來了。後面候著去吧。”

傅元青應了聲:“是,臣知道了。”

太後又笑了,揚聲問:“劉玖,你是個什麽東西?”

跪在門邊兒的劉玖連忙答道:“劉玖是皇城裏的奴才,是主子的一條狗。”

“如何自稱?”

“應稱奴婢。”劉玖又道。

“好奴才,懂得自己個兒的身份,不需要哀家再調教了。我以為伺候皇帝的奴才們,仗著皇帝年少,就都學會了偷奸耍滑呢,原來終歸還是有拎得清的在。”太後坐在裏面緩緩道。

德寶面露難色,看向傅元青。

太後在此發泄,不過是因為劉玖的兵符被奪,楊淩雪當了大都督,頃刻間形勢反轉,她想以兵部支持交換權悠為後的算盤落空。

她記恨,又不能報復皇上,便要為難下人。

可既然已是下人,便要承受這些,算不得為難。

只是這消息中午剛出,他一出宮,太後就來了,若不是有人報信兒,時間怕也掐的沒這麽準。

傅元青想到這裏,瞥了一眼跪在第一個的劉玖。

“老祖宗……”德寶急了。

傅元青安撫的拍了拍德寶的肩膀,輕掃了一下衣袍在劉玖旁邊跪下叩首道:“奴婢知錯。”

裏面太後半晌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才道:“念你曾在獄中時受了些折磨,腿腳不好,賜你凳杌在紫禁城內行走。可凳杌畢竟是凳杌,兩條扁擔一張椅子,那可不是步輦。傅掌印自己要警醒些才好。”

“太後所言,奴婢記下了。”傅元青回道。

“凳杌撤了吧。”太後道,“咱們紫禁城養不得奴才這樣的嬌貴。”

“是,令太後口諭。”

“滾吧。”太後道,“跪到最後面去。”

“是。”

傅元青起身,跪到了人群最後。

穿過人群是,方涇擡頭看他,眼框都急紅了,也沒個辦法。

前面二十四監,一監至少來了兩三人,挨個兒入內叩首請安,也得半個多時辰,養心殿大門地上的青磚可比屋檐下的陰涼多了,老祖宗在那裏跪了才半刻,就已經鉆心的痛。

又過了一陣子,德寶才匆匆跑出來說:“陛下醒了,諸位大珰兒可以入內磕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