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殺機

今晚明月高懸,方遠還在竹林深處練劍。

他有預感,他今天就能突破入境三重。原主停留在二重天一年已久,靈氣的積攢其實早已到位,差的只是心境,方遠一沒有他那麽大的欲念,二被打了一頓後信念堅定,加上日日登高望遠,突破自然水到渠成。

所以一整個晚上,他都在萬葉飛花流中尋找感覺。漸漸的,他的五感靈識如受指引般盡數打開,舒緩的擴散到了這片竹林,草木蟲鳴之聲盡在耳邊,月華流螢拂過劍尖,一切了然於心,一切澄明通透。這樣的修煉甚至是一種享受,方遠渾然忘我,在這一方孤僻之處獨享安寧,周遭隨靈氣浮起的竹葉越來越多,他周圍的氣機也在發生變化。

青年衣袂翻飛,如仙臨塵。

然而變故就在一瞬之間,方遠背後陡然一涼,直覺快過思考,以一個極度突兀的姿勢阻斷了下一個劍招,朝旁邊閃去——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月光下,一把紙扇鬼魅般出現在他旁側,扇面半新不舊,墨色淋漓,繪出隱約山川。

看上去樸實無華,加諸其中的道意卻非同小可,沒有一絲一毫的花哨,處處皆要人命。

而且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扇子!方遠認出了折扇上的字,面色發苦,那是越天階仙器彌須扇!

蕭情!

下一刻,鬼影一般的人掠過眼前,一只玉白的手握住了扇柄,沒有給方遠片刻喘息之機,直直朝他心脈劃了過來。

方遠用清泉劍護在身前,全身的靈力匯到了劍身,激發了玄階靈器自帶的結界,然而還是被蕭情的扇面壓得朝後急退。蕭情的面目也終於露了出來,他戴著銀白面具,唇角似笑非笑,而眼洞中的雙眼卻透著凜人的冷,以一種略帶驚異的興味目光看著他。

方遠靴跟翻起塵土,最後終於找準借力點,一個收勢與蕭情擦身而過,雪白的劍身在折扇上長長斜切過,即使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但終於拉開了距離。

他立刻就想捏碎玉佩向掌門求救,但手一摸腰間,卻是空的——

刹那間方遠冷汗就流了下來,而對面的蕭情則漫不經心的撚起了一個玉佩,指尖摩挲,緩緩將它碾成了碎片。

“……?”男人歪了一下頭,笑意更深。

月光躲入雲層,竹林霎時陷入一片漆黑,方遠在極度的恐懼後,反而被激起了旺盛的求生欲,興奮得心臟狂飆,舔了舔嘴唇,嘗到一點鹹腥味。

蕭情的下一次攻勢很快來襲,他的修為遠勝於他,起碼在入師境以上,方遠對他能避開青霞峰的禁制毫不意外,但對方似乎沒有立刻殺他的意思,反而遊戲一般來回捉弄。他也確實是個神經病,許多次回轉間虛虛攬著他的腰,似有無限柔情,然而陡然變化,卻又是不折不扣的殺招,直朝他的命脈。

方遠被打出了火氣,以被折了左手的代價從蕭情懷裏逃出,劍尖朝地,用出了清風劍訣的最後一式:

無邊風月。

清風劍訣講求返璞歸真,劍招只有十八式,連入門的新人都可以練到最後一式,只不過隨修為的遞增和道心的開闊,每一個等級的感悟都大有不同。方遠對劍道確實天賦不高,他之所以苦練最後一式,無非是看中他威力最大,以及——

和靈訣結合最盛!

竹林停頓一瞬,隨即龐大的靈氣朝清泉劍尖匯集,方遠幾乎抽空了丹田所有的靈氣,無限壓縮成一點,所帶出的靈壓與之前天壤之別,萬千竹葉如雨點般抽打在半空,密密麻麻的朝蕭情爆射而去!

蕭情終於動用了法訣,拂袖旋身,片葉不沾。

但就在他背身的那一刻,方遠出劍了,直朝他後心而去。蕭情似是遲緩的回過頭,便看到了往常天真愚蠢的少年第一次顯露出的稚嫩殺氣。

倒是頗有意思。

他彎了彎唇。

方遠原本以為抓住了他的弱點,但蕭情卻恰如其分的在他劍尖逼近的那一刻慢吞吞轉過身,再慢吞吞的展開折扇,在胸前輕飄飄的一轉——

折扇帶著他在空中翻轉一周,舉若無物卻帶萬鈞之力,方遠手扭得抓不住劍,在松開手停滯在半空的刹那,被蕭情一腳踹在了樹邊,半天都爬不起來。

夠陰,孫子。

方遠腰身劇痛,吐出一口血來,面無表情的盯著不遠處站立的人。

果然炮灰倒黴是不需要理由的,深更半夜反派都能上青霞峰鯊他,倒黴透頂。

看在蕭情眼裏,卻更覺有趣了。這人絕不是樊愈那老道的弟子,哪怕他已盡量表現得平常,連字跡都臨摹得一般無二,但人在絕境之下顯露的才是最真實點的。

神態、行為、以及殺人的路數皆截然不同。

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在樊愈眼皮底子下奪舍他的弟子,即使樊愈修為不濟,但好歹也是入聖期修士。更何況,連他都未發覺異常的靈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