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薛連貴此時也緩過神來,那柳木桌子上不得台面。丁家用來成婚的家具都是上好的紅木,只有那張桌子看起來是給下人用的,偏偏拿來大做文章。

難道下人沒桌子吃飯,還能耽誤他家兒子成親?

很明顯那丁家是有意做套,早就想抵賴了工錢。木匠後悔極了,當初就連女兒冉冉也勸他別去接活,可他看著丁家給的工錢高,到底沒禁住誘惑,接了這惡心的差事。

冉冉一直在旁聽了,看爹娘氣憤難平,便勸慰薛連貴道:“爹,丁家那種惡人,還是不必跟他們費口舌,權當給他們家白打了副壽材吧。”

不過木匠夫妻顯然沒有聽進女兒細聲細語地勸慰。

巧蓮性格潑辣,這種自家男人吃悶虧的事情如何忍得?

她看了看家裏快要見底的米缸,實在是忍不住了,撂下飯勺,急匆匆解下圍裙就往村中主事的裏長家走,想要找裏長陪著她前去丁家評理,討要工錢。

薛連貴不放心,讓女兒自己在家先吃飯,他也急匆匆地隨著巧蓮一同出門去了。

薛冉冉怕爹娘吃虧,連忙一邊換外衫,一邊朝院子裏喊說:“娘,你若非要去,千萬別跟他們吵,只說些訴苦揭不開鍋的軟話,再單誇他家二兒子的品德甚好,定然能在鄉試風評過關!”

可惜氣頭上的巧蓮並沒有將女兒的話聽進去——就丁家的老二,色痞一個!她瘋了才去誇他!

冉冉換完衣服時,爹娘已經出門,她急忙出門也想跟去。

可剛出門一擡頭,她便看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的男子立在了她家的門前。

那男人身形高大,矮小的薛冉冉只能仰著頭看他,卻發現他戴著一頂帷帽,厚厚的面紗將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此時男子似乎也在低頭看著她,清風拂來,伴著籬笆旁一陣秋菊香氣,浮香吹得面紗撩動,卻看不清他的臉。

冉冉一時定住,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她篤定他不是村裏人,連忙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著他。

顯然他是在等人,只是不知在等誰。

就在這時,只見隔壁的黃婆婆用一桶喂豬的泔水,從自家院子裏潑出了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前些日子剛來我們村擄人,今日又變了花樣來誆騙!啊呸!什麽成仙得道長生不老?我們家個個都長壽著呢!”

羽臣並不知前些日子魏糾的門人剛來村中作亂。他陪伴主子在深山隱逸修煉,久不來村鎮,卻不料想世人變得更加刁毒。

他不過進去跟這婆子討要些水喝,隨便問問村裏可有想要拜師修習道法仙術的少年郎君,還沒等話說全,那老婆子就掄起桶來潑泔水了。

可恨他修道多年,慧根淺薄了些,雖然默念了避水訣,可是火候欠佳,酸餿的泔水迎面潑得酣暢淋漓。

羽臣雖然有滿身武藝,但是習武之人的驕傲又不允許他去揍村裏的無知老婦,於是只氣得哇哇怪叫,將眼睛瞪大兩圈,一把奪過那木桶,一掌將它碾得粉碎。

這等蠻怪之力嚇得黃婆婆連忙關門上栓,不敢出聲叫罵。

而薛冉冉也嚇到了,正想扭身也回院裏時,身後卻出現了一個身材高挑,濃眉英目的女子攔住去路。

她抱拳對薛冉冉道:“小姑娘,請問能借用你家的水桶,讓我兄長洗一洗臉嗎?”

就在這時,滿身泔水味的大漢也走了過來,瞪看著薛冉冉,仿佛她若說半個“不”,就像拍水桶一樣,將她拍個稀巴爛。

薛冉冉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水缸就在院子裏,請諸位自便。”

待那大漢朝著院裏走去時,薛冉冉轉身拔腿就跑。既然自己的家裏進了惡人,她只能趕緊去裏長那裏,讓他組織村裏的青壯年打跑這些人。

可惜她還沒跑幾步,一雙腿像不受控般,自動往自家的院裏移來。

待她入門,那院門仿佛被風催動般,又自動閉合上了。

薛冉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雙腿,方才它們全然不聽自己使喚了,猶如中邪般……

此時,那個戴著帷帽的高大男人已經立在了自家的院子裏,似乎用冰冷的目光透過帷帽正盯著她看。

薛冉冉感覺自己方才被怪力所控,嚇得不敢動,順著墻根慢慢移,然後拿起她爹慣常坐的木條凳,殷勤地對那男人道:“這位爺請坐,我給那位爺舀些熱水洗臉吧……”

說完,她立刻挽起衣袖子,利落地入了廚房,揭開鍋蓋,從大鐵鍋裏舀出熱水來。

一旁的羽童倒是頗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方才主子用異術牽引著這小妮子入了院裏。

按理說這鄉下毛丫頭應該嚇得大喊大叫,可沒想到小姑娘就是轉了轉濕漉漉的大眼睛,立刻回過神來殷勤周到地拍起了主子的馬屁。

別的不說,看似瘦弱的小丫頭,膽色倒是異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