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2/4頁)

這歇後語一看就是娜仁自創的。

她自認為一碗水端得很平,留恒和楚卿也認了,知道爭不出個所以然來,楚卿輕聲對娜仁道:“幸而庭頤還不鬧人,不然把她放在您這,我心裏真的過意不去。”

“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娜仁擺擺手,又瞥了留恒一眼,意味不明地問:“現在,你們該放心了吧?”

留恒擡起頭,神情極為懇切地道:“我們都希望您能好好的。”

他有一雙像極了他娘的眼眸,此時娜仁隨意一瞥,端見得目如點漆,沉沉如醞釀著一池寒水,又似乎帶著冰雪初融的暖意。

弘歷似乎察覺到二人交談的不對勁之處,依偎著娜仁,緊緊扯著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盯著她。

娜仁笑了,揉揉弘歷的小腦瓜,在瞥到他抓著自己袖子的手後又猛地變臉,柳眉倒蹙:“方才吃點心後擦手了嗎?”

“啊——”弘歷短促地發出一聲驚呼,無辜地眨眨自己的眼睛,收回攥著娜仁袖子的手,低著頭如犯了錯的小狗狗一般,可憐兮兮地道:“娘娘,是弘歷錯了……”

娜仁深呼吸一次,招手叫來一個小宮女,命她打水來替弘歷洗手,然後匆匆起身道:“我去換身衣裳,你們慢慢說。”

若是尋常蒸點也就罷了,偏生弘歷今日吃得荷花酥那是油鍋裏炸出來的,最是油膩。

瓊枝忍著笑替娜仁換了外頭那滾了一圈薄棉的緊身,笑道:“小阿哥不是有意的,您不要動氣。”

娜仁臉陰沉沉的,“明天給他準備一匣子手帕,吃點心時候必須用帕子托著!”

“誒,奴才曉得了。”瓊枝連聲應下。

娜仁生完氣也覺著好笑,換下來的那件緊身上仿佛還帶著糕點的甜香,她咂咂嘴,道:“今日的荷花酥是豆沙餡的?茉莉備的餡料越來越香了。”

瓊枝忍俊不禁,“您直說想吃便罷了。小阿哥方才都遞到您嘴邊了,您還給拒了。”

永壽宮中的一日一如既往的安適清閑,不過因添了兩個小娃娃,不復往日的清靜。

庭頤倒是個安靜的,平日裏也不哭不鬧,架不住弘歷小小年紀天真活潑,今天上個樹,明天後院花圃裏挖個坑,娜仁有時候覺著,這小子就是上天派來克她的。

天知道,她這輩子養了四個孩子,皎皎是自幼聰穎,留恒和庭頤都是打小性子就冷不愛鬧,只有這個弘歷,真是……說暖心的時候是真窩心,說淘氣起來,隔壁五阿哥家那小子十個都不及他一個。

偏生又拿捏著娜仁的心軟之處,每每犯了什麽小打小鬧的錯事,便可憐巴巴地扯著她的袖子,眨著一雙水潤潤黑亮亮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她。

往往此時,娜仁便心軟了,最後弘歷不是被罰少吃兩塊點心,便是多背兩頁書。

無關痛癢的小措施,弘歷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仍要可憐巴巴地望著娜仁,即便娜仁最後也沒有再心軟也不氣餒,仿佛是一定要叫娜仁知道她究竟有多狠心、他究竟有多傷心。

一直到入學前,弘歷被罰得最厲害的一次,是因為他在犯了某個小錯時,下意識地想要將罪責推卸給某個小宮女。

在知道自己喜歡的一架白綾紗金繡祥雲炕屏被染上墨漬的時候,娜仁只是揚了揚眉,沉聲問:“是誰做的?”並沒有太生氣。

但在弘歷看到她微微沉著的臉,試圖將罪責推卸給一個小宮女的時候,娜仁神情霎時間冷了下來,似是失望似是嘆息的目光落在弘歷身上,卻叫他如芒在背,內心惴惴不安。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連一根針落在地下的聲音都清晰可見。

小小的庭頤走到娜仁身邊,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

“好孩子。”娜仁眉心微松,將庭頤抱起摟在自己懷裏,眸光冷凝地望著弘歷,寒聲又問了一次:“是誰做的?”

弘歷嘴唇囁嚅幾下,最終還是低下頭,一聲不吭。

“好!好!”娜仁冷笑著,接下來的一刻鐘內,她真正叫弘歷知道了,什麽叫“內宮之中,慧娘娘無所不知”。

宮人的證詞,殿內彼時有何人在,每個人都在做什麽。

沒有人指控弘歷這個小阿哥,但每一條都清清楚楚地說明,這件事與宮人無關。

被藏在床底的墨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出現在了正殿的炕桌上,碎了個角的硯台、筆毛參差的毛筆,每一樣都昭示著事情的真相。

娜仁見了,反而笑了。

一聽到她的笑聲,弘歷噗通跪在地上,強忍哭腔地喊:“娘娘,是弘歷錯了!是弘歷做的,您罰我吧……”

“你若是再堅持一刻鐘,你汗瑪法會誇你。”娜仁聲音沉沉,聽不出喜怒,“心志堅定,不為外物風雨動搖。”

弘歷懵懂茫然地擡頭,下意識地覺著娜仁不是在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