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事關權力交接這等大事,又路途遙遙,娜仁算著時間接到皎皎來的信,便知道她秋日裏多半是回不來了。

皎皎在外頭有窩,應該還不小。

這個娜仁是清楚的。

不過如今看來,那裏也快要成為柔維的據點了。

“後浪推前浪啊。”娜仁嘆了一聲,卻也知道若不是皎皎心有掛念,她也不會早早退下來,推柔維上位。

但皎皎既然做了,就一定是心中有把握的。處於私心,她在確定皎皎沒有委屈或者壓抑自己之後,便沒有再勸了。

她又何嘗不希望女兒能夠留在自己的身邊呢。

不說承歡膝下,一旬能夠見一日也是好的啊。

娜仁如此想著,還是提筆在信紙上寫上“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在外萬事纏身定要珍重身體……”

“哎喲,讓我瞧瞧,這是做什麽呢?”清梨手持一把竹骨繪潑墨山水的折扇,搖搖擺擺地從外頭走進來。

娜仁撂下筆擡起頭看她一眼,不由嘖嘖地道:“清梨,你現在真是親力親為把當年留在我這的優雅驕矜形象全部抹去。你現在……就活像個紈絝子弟,這走路的姿勢,再牽條狗駕個鷹就更像了。”

“嗐,我這叫瀟灑。”清梨沖她拋了個媚眼,分明上了年歲,但因保養得極好,還如三十上下一般,眼波流轉間風情橫生,淡化了不笑時的淩厲與不怒自威。

娜仁身子都酥了半邊,好一會才道:“你有這勁頭別沖我使啊……”

“養男人哪有咱們湊在一處有意思?”清梨沖她眨眨眼,瞥了眼炕桌上擺著的匣子,見裏頭滿滿當當一沓信件,信封上都是“額娘親啟”。

清梨一揚眉,問:“皎皎來信了?她可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信裏倒是沒說,不過我看今秋是懸了,再等吧。”娜仁長長地嘆了口氣,吹幹了墨痕,將信折好塞進信封裏。

清梨道:“這丫頭可別不回來了,就把我和她願景姨母吊在這裏,不上不下的。我連換妝的法子都尋好了,身份也預備得妥妥,南方大族之女,閨中時素有詩名,早年出家做女冠,孤身未嫁,雲遊四方。若是這邊差不多,我隨時就還俗了。”

以她如今在南邊的勢力,想要給自己安排這樣一個身份並且落實倒是不難。

娜仁想了想,問:“京中認識你的人可不少,你確定那換妝的法子靠譜?還有,你怎麽不幹脆就一直出家了,按你這說法,出家幾十年的人了,匆匆還俗不合常理啊。”

清梨就笑了,“我這不是割舍不了牛肉和黃鱔嘛。換妝的法子定然靠譜,如你說的,認識我的那些人如今還活著幾個?除了沒了的,多半也都老了,輕易不出門子,身份又懸殊,哪能見到我?我再稍稍改換下容顏,便無甚怕的了。”

“那就好,你可別把皎皎拉下水。”娜仁道。

清梨眨眨眼,登時眼角便泛起了淚光,如點點碎玉落珠掛在眼角,欲落不落,一面輕輕抽泣,一面捂著心口道:“相識多年,我今兒算是見識到你的偏心了……”

“別演!”娜仁一把糊在她腦袋上,“一把歲數了,正經點吧。”

正如娜仁所猜測的,皎皎直到季秋時分,最後一封書信傳來,其中才說她已經動身回國,約莫臘月前能歸家。

在她到家之前,康熙再次給了他這一二年受了不少打擊的兒子們一點甜頭。

大阿哥與三阿哥自然不被算在此列,仍然掛著可憐兮兮的貝勒頭銜,除他們以外,四阿哥、五阿哥都晉了親王,七阿哥、十阿哥得了郡王,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封了貝勒。

同時,一直居住在鐘粹宮後殿的戴佳氏被晉封為嬪,雖然沒有賜寶印封號行冊封禮,好歹也是個嬪位了,份例跟著漲了上去,好歹也算在宮裏混出頭了。

戴佳氏對此倒是不大驚訝,平靜沉穩地接了旨,定貴人卻比她還要歡喜,拉著她溫了酒,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七阿哥升了郡王,十二阿哥得了爵位,戴佳氏又被封為嬪主,都是值得歡喜的事。

她全無分毫落寞,只為戴佳氏歡喜,如此心性,也是十分難得的。

佛拉娜對此頗有些唏噓感慨,言罷用了半碗茶,忽地又說:“可當年再是交好默契,以為交了心的人,總還是會有漸漸走遠的。”

娜仁擡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本就不是抱著真正交心的想法走到一起的,又何求能夠一生為知己呢?”

這是大實話。

佛拉娜聽了,忍不住輕笑,似有落寞,又似是嘲諷,“可不是嗎。不說這個了,太後七旬大壽,打算送些什麽?”

“繡了一部《金剛經》,繡在屏風上。”娜仁說著,心有余悸,“繡得我眼睛都要瞎了,佛經裏的字為什麽都那麽生僻難認還難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