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第4/4頁)

她笑起來仍舊如年輕時那般溫柔,一雙眸子脈脈含情,楚楚動人,仿佛時光輾轉,白駒過隙,卻什麽都沒改變。

但她眼角眉梢的滄桑與細紋,又清楚地告訴娜仁:變了,一切都變了。

娜仁微微一怔,也笑了,“是啊,很好了。”

康熙獨斷朝綱多年,如今出征討伐準噶爾,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故而對於前線的戰局,其實宮中並無幾人擔憂。

不過康熙在前線的那段日子,寶華殿每日在佛前升了的經文更多了許多,各宮主位的小佛堂中無不是青煙裊裊。皇帝不在宮中,嬪妃們便沒有了爭鬥的欲望,每日忙著過自己的小日子,或是為康熙誦誦經祈祈福,等回來的時候也好邀功。

倒也未必沒有幾分真心,畢竟如今宮中女子們的榮華與風光均系於康熙一身,若是康熙在前線出了什麽岔子……嬪妃與太妃的差別可大了。

每每從寧壽宮請安回去,如宜妃等人,為康熙誦經祈福時候都會更加誠心幾分。

六月裏,儲秀宮那位赫舍裏妃便不大好了。

娜仁也不記得歷史上的赫舍裏氏是究竟活了多久,但如今太醫既然說她不大好了,娜仁只得修書一封與康熙。

畢竟是他的妃子。

太子那邊也被知會到了,但他與這位“姨母”感情淺淡,甚至連幾分血緣之親都因赫舍裏家的某些算計逐漸被消弭。

太子與赫舍裏家是親,與索額圖是走得近,但幼年時的事,他同樣不會忘記。

對他而言,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取代他的皇額娘。如果真有一個人,能夠代替仁孝皇後給予他幾分溫暖,那個人也應該是端嬪而不是所謂“他皇額娘的親生妹妹”。

倒是端嬪,對赫舍裏妃還有幾分愛屋及烏,又有些對可憐人的憐憫,時常到儲秀宮探望。

通貴人就在儲秀宮後殿住著,這幾日赫舍裏妃延醫用藥的事情她也操心不少。

娜仁見她站出來頂了事,便知道她和赫舍裏妃相處得是真不錯。

這日,娜仁到儲秀宮探望一番,通貴人送她出來,二人在正殿廊下略一駐足,見通貴人神情平靜,娜仁便道:“你……赫舍裏妃這邊多勞你費心了,到底她也沒個兒女,皇上又不在京中。”

通貴人點點頭,“這些年多仰賴赫舍裏妃照料,應當的。”

娜仁便點點頭,二人未再於此駐足多言,別過散了。

赫舍裏妃薨逝於六月二十日,京師中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娜仁被人匆忙叫到儲秀宮的時候,赫舍裏妃已經不大好了。

她久病纏身,臥床已久,整個人瘦得脫了形,不見剛入宮時溫婉優雅的模樣。

她嘴唇輕動,口中不知喃喃念著些什麽,娜仁擰擰眉,存著疑惑湊過去細聽,聽到她在念:“胤禨,額娘的胤禨,別怕,額娘來了……你冷不冷、餓不餓……額娘的胤禨啊——”

最後一聲,她淒慘地喊出聲,聲音淒厲,如杜鵑啼血,叫人心酸不已。

頃刻之間,她便沒了氣息,香消玉殞在這困著她,見證她從少女亭亭長到如今這滿心滄桑的深宮夫人的宮室之中。

通貴人沉默良久,還是鄭重地向她行了大禮,卻未發一言,未以位份為稱謂,送她一程。

又是一個,被家族害了一生的女子。

娜仁壓住心酸悲意,輕輕一嘆。

赫舍裏妃口中的胤禨,是她的兒子,康熙三十年,她咬著牙九死一生誕下的兒子,卻只在這世上存活了三個多月,尚在繈褓之中,未知山河壯麗、國土廣袤,便魂歸九泉。

他曾是赫舍裏妃的希望,又被命數奪走。

自他一去,赫舍裏妃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也算是解脫了。

月末,康熙回信,同來的還有一道旨意,儲秀宮妃赫舍裏氏追謚為“平妃”,這謚號也無甚新意,“語平舒也”,無甚出挑,也不出大錯,便將赫舍裏氏的一生概括其中了。

自赫舍裏妃薨逝,短短一旬不到,並不足夠京師與前線消息往來一個來回。

想來,這謚號,也是早就備下的吧。

娜仁輕輕一嘆,將聖旨交給了冬葵,道:“命內務府依制操辦平妃身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