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2/4頁)

娜仁見狀,心中百感交集:其實無論鈕祜祿貴妃怎樣不願接納,她都必須承認,十幾年的世家貴女,十幾年的深宮貴妃,這些時光給她帶來太多太多的影響,有好的、有壞的,這些統統組合在一起,成為了如今這個外表端莊、內心叛逆的景陽宮貴妃。

在她出門之前,忽然聽到鈕祜祿貴妃說:“娘娘您說,你我,或者說這宮中所有的女子,是不是都如籠中鳥一般,生來帶著枷鎖鐐銬,受著無形的桎梏,注定一生受人支配,本心流離,不得自由。”

娜仁停住步伐,定在那裏,半晌後,鈕祜祿貴妃聽到她的回答:“你我帶著的,並不是枷鎖鐐銬,尊榮、富貴你我享受了,便注定要接受那些壓力與不得已。”

“都是籠中鳥,帶不帶鐐銬,又有何區別?”鈕祜祿貴妃並未否認娜仁所言,只是淒然笑著,“咱們注定不得遵從本心的選擇,注定要為人支配。”

娜仁想了想,道:“我心自由,則萬物都不是桎梏。”

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麽沉著堅定,鈕祜祿貴妃看著她依舊挺拔的背影,心中無端有幾分羨慕,又帶著些許的期待。

鈕祜祿貴妃似乎喃喃自語,“我反抗了,或許我也贏了一局,可他們贏得太多了,如今來看,我還是個徹頭徹尾的輸家。但很快,我要為我自己活一次,不為他們,他們總以為能操縱一切,以為有權勢在手,便無所不能。故而要傾盡一切,不擇手段地得到權勢。”

她端正坐姿,神情是一眼見到便能叫人銘心刻骨的堅定,“我想活自己一次,哪怕只有一瞬間。希望您和看顧些胤俄……也罷了,他的命,還要看他自己來走。他走下去的每一步,都由他自己來選擇吧。我汲汲以求半生不過為此,沒了我,他能早早地擁有這份權利。”

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娜仁微微擰了擰眉,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良久,娜仁道:“於胤俄而言,你不會是他的束縛。在宮裏,沒有母親的孩子,太難了。”

鈕祜祿貴妃一時默然,偏頭未語。

娜仁心知她與鈕祜祿貴妃誰都說服不了對方,幹脆舉步離去,正要踏出門前,鈕祜祿貴妃的聲音再度傳入她耳中,“替我告訴她,時至今日,我終於承認,我很羨慕她。”

這個她是誰,可想而知。

即便心中早有準備,真正證實了想法,娜仁還是不由一驚,但看起來她還是十分鎮定的模樣,只轉過頭去,看了鈕祜祿貴妃一眼,神情平淡,意味莫名。

鈕祜祿貴妃微微笑著,與她目光相處,不卑不亢,從容不驚。

“我會轉告的。”最後娜仁也沒有問鈕祜祿貴妃對願景之事究竟是從何而知,只是從容地輕輕撫平衣袍上的褶皺,然後帶著瓊枝幾個灑脫離去。

她看向鈕祜祿貴妃的最後一眼,神情寬和平靜。

鈕祜祿貴妃平靜安座,仰頭沖她輕笑,神情灑脫自然,叫她莫名聯想到庭院中由花匠精心栽培養育的名品鮮花,開出的每一個朵花都被仔細照顧,花型姣好、狀態完美。

那些所謂的“次品”從剛剛冒頭便被剔除,失去在庭院中灼灼綻放的資格。而此時的鈕祜祿貴妃,便仿佛是那朵不受世人所喜的“次品”,並不是世下流行的,受人喜歡的那種美麗。

但娜仁覺得,這個樣子的鈕祜祿貴妃,卻遠勝過從前那優雅端莊的模樣許多。

鈕祜祿貴妃在炕上靜坐許久,透著窗看著娜仁離去,直到娜仁的身影拐過影壁消失在她眼簾中也沒有收回目光。

“外面的芭蕉枯了啊……”鈕祜祿貴妃忽然開口。

她身邊的宮人心裏一緊,忙道:“奴才這就叫人把那芭蕉拔了。”

“本是常綠的東西,如今也是到了壽數了……罷了,留著吧,看了這麽多年了,忽然拔了,仿佛心裏空了一塊,少了什麽東西似的。”鈕祜祿貴妃沖她笑笑,溫聲道:“左右我這景陽宮如今不美之處也不少,不差這枯黃芭蕉了,伴著這淒涼秋雨,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宮人抿抿唇,靜默未語。

鈕祜祿貴妃薨逝於冬月中,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的時節,京師中的北風總是刮得很猛,吹在人臉上,如刀子割肉般的疼。

娜仁本是不愛在冬日裏出門的,這日卻還是來到景陽宮舉哀,見小小的胤俄披著孝跪在靈前,分明周身宮妃、宮人、皇子、公主等不少,卻仍是孤零零的樣子。

娜仁方遲疑了一瞬,便見八阿哥已經上前走到十阿哥身邊。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沒有過去。

宮中年下事忙,貴妃薨逝對宮中來說也是一件大事,連日設奠、行儀,乃至停靈、舉哀之事,都需一一細致安排。

這日舉哀下來,娜仁與端嬪結伴回西六宮去,二人都沉默著,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