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入了夏,天氣們悶熱的叫人心裏不舒暢,嬪妃間的走動少了,宮中的風波自然也少了。

禦花園從前好歹也是宮內熱門景點,如今清冷的叫人心酸,走三步遇見一個修剪花枝的宮人,卻瞧不到半個雲鬢花顏的倩影。

要說康熙在宮裏時,偶爾回到禦花園亭子裏避暑,還會有人冒著暑熱去偶遇,如今康熙都不在宮裏了!沒有金雞可以逮,誰還往那大蒸爐裏逛去?

就在自個殿裏,好端端守著冰鑒納涼算了。冰例不夠的舔著臉找主位蹭一蹭,這會子也顧不得素日有什麽紛爭不快,涼快要緊。實在不行冰冰的井水來一盆,好歹有一二分用處。

太皇太後近年被娜仁強逼著踏入養生之道,吐納練得也不大畏熱,再加上素日心平氣和念佛敲木魚的緣故,竟然不大畏熱,下令把慈寧宮冰塊上的份例免去一般,即便如此,也是綽綽有余的;再就是娜仁一個,冰塊的份例多半消耗在小廚房了,再有留恒的《長生訣》進度緩慢,消耗得多些,皎皎同樣沒有怕寒畏熱的煩惱,絲毫不受炎夏打擊,每天都快樂極了。

太後嫉妒紅了眼,坐在冰輪旁吹風,恨恨道:“我可沒修行出你們那個超脫境界,日後哪個若是白日飛升了,可休要忘記帶我一個!”

她先天畏熱,即便吹著風,身上的汗還是不停地從皮膚中沁出。

娜仁強把她拉離冰輪旁,好笑道:“瞧瞧,瞧瞧,這是又瘋了一個!好端端的,白日飛升都出來了,阿彌陀佛白念了不成?”

白日飛升是道教說法,佛家講死後登西方極樂,講涅槃,卻鮮少見畫白日飛升的大餅的。

而太後素來是念珠不離手,木魚敲得響,一口一個“阿彌陀佛”的佛教信徒。

或者說宮中的女人多半信佛,仿佛手持著念珠,敲一聲木魚,念一句“阿彌陀佛”,便有了慈悲寬和像,與俗世汙垢、後宮陰私都毫無幹系;又仿佛一聲“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便能修出無邊功德,念來的福報就能保她長留君心早得貴子;倒也有真是想開看淡,皈依宗教求個心靈寄托的。

多是哪一種,也沒人說得清,不過太後顯然是最後一種加上太皇太後的熏陶。

她倒也不說信得有多虔誠,不過平時心裏空虛了就念兩聲,不空虛的時候就快快樂樂地吃喝玩樂,連初一十五的花齋都懶得吃。

太皇太後倒也沒有什麽不滿強求的,此時聞娜仁所言,斜了太後一眼,似是無奈般地輕笑,“這虔誠啊,也是要分時候的,是也不是?喝口冰過的牛乳茶吧,心靜自然涼,你啊,就是心態不好。你看娜仁,平日裏撒嬌賣乖動不動哭天喊地半點不見沉靜樣子,其實還是很穩重的。”

“老祖宗!”娜仁撇撇嘴,幽怨地看著太皇太後,完全沒感覺到太皇太後是在誇她。

太皇太後笑得雲淡風輕,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她的控訴。四下裏看看,留恒乖乖巧巧地坐在窗邊聽蘇麻喇給他念書,卻不見皎皎的身影,便問:“皎皎怎麽沒來?”

“出宮去了。”娜仁道:“她汗阿瑪給的腰牌,又給指了侍衛,咱們也沒什麽好說的。這會子應該快回來了,早上說給我帶食味軒的魚鲊,也不知記得不。”

太皇太後道:“給你帶的東西她幾時忘記過?”又微微擰眉,道:“這個時候,這個天氣吃魚鲊,你也吃得下去。”

“鹹津津的炸得很酥,就粥才有味呢。”娜仁道:“有什麽吃不下去的呢?況且這個時節正是喝荷葉粥的時候,荷葉性寒,正該就著魚鲊吃!”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遂昂首挺胸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真叫太皇太後好生好笑。

太後卻被她說動了,悄咪咪湊過來,道:“分我點。”

“嗯——”娜仁有些遲疑,太後立刻加碼:“我那還有一瓶上好的大紅袍。”

娜仁緩緩笑了,倒是人模人樣斯斯文文的,“倒也不至於……成交!可不許反悔。”

太後搖頭搖得斬釘截鐵:“絕不反悔。”復又低聲嘟囔道:“真沒覺著有什麽好喝的。”

娜仁立刻用控訴的目光盯著她,太皇太後在旁看著,搖頭輕笑著罵道:“兩只猴!”

娜仁在心裏默默道:誰的祖宗曾經還不是個猴呢……

哦不,嚴謹一點,森林古猿。

娜仁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身上淩亂的衣裳,挑唇輕笑,自覺這笑中應有三分溫文爾雅三分幹凈清爽以及四分的正義淩然,整個人都透露出被科學的智慧之光籠罩的精氣神。

可惜,在現在這個時候,真話是最不能說出去的。

你要告訴當朝太皇太後與太後人都是從古猿變成的,莫不如直接與康熙促膝長談馬克思社會主義。

真理啊,什麽是真理?是被大多數人承認的是真理,還是少部分人堅信的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