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永壽宮後殿,皎皎在這邊居住十幾年,處處布置嬌俏新雅,叫人一見便知道是少女閨閣。

皎皎在炕上坐定,牢牢盯著滿是惶恐跪在地下的那嬤嬤,眉目銳利如刀,好一會,才話音沉沉地問:“你說,你叫絹子,是當日廢妃張氏的貼身宮女?”

絹子擡起頭,哭道:“公主,張娘娘,張娘娘是您的親生額娘啊!當年慧貴妃無所出,使了齷齪手段,才將您奪了去,也害了娘娘。娘娘遷入冷宮,沒過幾個月便病逝了,臨終前還念著您啊公主!慧貴妃蛇蠍心腸,您怎可認賊作母?”

皎皎低著頭,瞬息間面色微微冷峻,再一擡頭,巴掌大的臉上卻滿是惶惶不可置信,一直侍立在炕邊的麥穗心裏一緊,忙道:“公主,貴妃是什麽樣的人,怎會作出那樣下作的事情?”

“姑姑本是慧貴妃身邊親近人,自然向著慧貴妃說話!”絹子語氣悲慟哀傷,愴然哭道:“可惜我們娘娘,萬分期盼舍了半條命得了一個公主,卻被慧貴妃用那下作手段算計搶了去,在冷宮中淒慘離世,無人惦記。如今公主還要認賊作母,將那博爾濟吉特氏毒婦視為生母,老天不公啊!”

“公主,娘娘臨終前還對您百般掛念,您雖在博爾濟吉特氏膝下養這些年,可她不過將您當成爭權奪利的工具!如今她與佟貴妃爭鋒,又為了後半生有個依靠養了純靖親王的遺腹子,您便成了棄子了!如今看著,您大權在握百般風光,可女子閨中不應爭權逐利,只當針黹為訓啊!慧貴妃只為爭權,毫不顧忌您的名聲,從前她膝下只您一個,如今養了小王爺,哪裏還會記著您呢?”

皎皎盯著她,目光微冷,轉瞬即逝,手中絲帕被她攥得緊緊的,仿佛咬著牙開口:“麥穗姑姑——你先退下。”

麥穗心裏著急,卻聽皎皎又冷了語氣重復了一遍,刹那間仿佛明白了什麽,心裏不知是提得更緊還是微松了口氣,總歸抿著唇,低眉順眼地退到一邊。

見她沒多做糾纏,絹子隱隱松了口氣,壓下心底莫名的不對勁,一邊用袖頭抹了抹眼淚,一邊道:“我們娘娘好慘——在那冷宮裏,缺醫少藥的,當年為了誕下您,娘娘本就留了疾患,被博爾濟吉特氏那個蛇蠍毒婦算計入了冷宮,日常連口熱羹都沒有。”

皎皎一手去端炕桌上的茶碗,卻仿佛手尖微顫,端著茶碗顫顫巍巍的,絹子擡眼瞄見,心中便知有了著落,面上神情卻更加悲傷,淒然絕望道:“娘娘走時天氣正冷,屋子裏卻連兩塊炭都找不出來,奴才無能,一口湯藥都不能給娘娘尋著,那人是生生熬沒的啊公主!”

麥穗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不由怒斥道:“胡言亂語!當日張氏入冷宮,仁孝皇後親口吩咐一應湯藥飲食供應一如前日,按你所說,是仁孝皇後所言有假只是故意做戲不成?”

“仁孝皇後是吩咐了,可博爾濟吉特氏在宮中只手遮天,她有意為難磋磨我們娘娘,內務府之人上行下效,又怎會給我們娘娘好日子過?”絹子瞪著她,滿面淚痕,神情怨恨。

原本皎皎還算繃得住,聽她這樣一說,卻險些嗤笑出聲,好在還勉強壓住了,刻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吩咐道:“來人啊,把這嬤嬤帶下去……先安置到二公主那裏吧。”

皎嫻如今住在擷芳殿,她打理宮務這一二年,在宮裏自然不是全然沒有人手的。

朝霧上來應了一聲,帶著那嬤嬤下去了。

絹子面帶期盼地看了皎皎一眼,見她神情復雜地坐在那裏,微微瑟縮,手指尖發顫,仿佛受了多大的打擊一樣,心中一定,順從地跟著朝霧下去了。

待她去了,麥穗才急道:“公主,您是知道的,娘娘絕不是那樣的人啊!”

“我自然知道。”皎皎略帶安撫地看了她一眼,又問:“朝纖,都記下了嗎?”

裏間便走出一個宮女,容貌平常不大起眼,但舉止有度謙卑順從,此時一屈膝,卻跪在地上將方才絹子的言行舉止學得繪聲繪色,活脫脫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麥穗一驚,沒等她開口,皎皎已道:“朝雲,這事交給你,你囑人細細查訪,送上門的消息也要謹慎留住。姑姑,我想,為額娘掃清前路障礙,姑姑願意幫我嗎?”

麥穗抿抿唇,半晌,還是鄭重地向皎皎行了大禮:“奴才願受公主差遣。”

“幾時了?”皎皎笑了笑,親手扶起她,又叫人斟茶來,二人喝過,方問。

朝纖便稟道:“快酉時正了。”

皎皎點點頭,又問:“額娘呢?”

朝纖道:“小王爺斷斷續續地起熱,娘娘不放心,在偏殿裏親自照顧呢。”

“取鬥篷來,我去——罷了。”皎皎長長一嘆,“替我凈面,咱們去汗阿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