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承乾宮中,宜嬪與小那拉氏服侍佟貴妃用過藥,殊蘭捧著一只盛著花露的凈白瓷盞子剛要上前,就被宜嬪按住,將那盞花露端了去,笑奉與佟貴妃,“貴妃,您漱漱口,這藥可苦得很。”

“可不是嗎。”佟貴妃權當沒看見,將那盞子接過,剛含入口,宜嬪向後飛了一眼,擰眉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知道把漱盂捧來?”

殊蘭強笑笑,應了,轉身將身後宮女捧著的漱盂接過,上前服侍佟貴妃漱口。

佟貴妃將花露放下,捧著果子露呷了兩口,淡淡看了她們兩眼,道:“都是一樣的人,誰難為誰呢?”

殊蘭忙惶惶道不敢,宜嬪面色難看,卻強壓下了,低眉順眼地從牙縫裏擠出個“是”字。

佟貴妃又打量打量殊蘭,見她身著宮人冬日份例內的紫褐色袍子,寬寬大大的,烏油油的辮子垂在背後,鬢邊一朵剪絨花,也不是鮮艷顏色,倒是臉面白凈,低眉順眼地透著股子溫婉柔順勁。

她道:“這衣裳料子不好,我記著閨中時做過一件紫褐色比甲,倒是不算華麗,如今也穿不上了,芳兒,取出來給殊蘭吧。”

芳兒忙應著聲,宜嬪心裏咯噔一下,遲疑一下,道:“宮中的規矩,不許宮女打扮出格,娘娘的衣服自然是極好的,只怕她不配穿……”

“有什麽不配穿的?本宮擡舉擡舉她,她就配穿了。你服侍皇上也有些時候了,一直沒有動靜,還要幹霸著皇上嗎?”佟貴妃淡淡看她一眼,她忙便噤聲,不再言語。

殊蘭還要謝恩,雙姐上來回:“娘娘,禦膳房送了份例晚膳來。”

佟貴妃倚著迎手,矜持地點點頭:“傳。”

當下,便有兩個小太監擡著一張四仙高桌來並著炕桌立在當地,禦膳房送膳的太監一色侯在殿門外,由承乾宮內殿服侍的宮人將紅漆五福大捧盒捧進來,再由芳兒帶著佟貴妃近身之宮人一一端出擺放。

佟貴妃本隨意坐著,宜嬪與小那拉貴人侍立在旁預備侍膳,她還笑道:“你們也是給人當小主的人了,不必這樣拘謹,坐下吧。”

宜嬪還未開口,小那拉氏瞥她一眼,見她面色不大好看,便道:“無論何等身份,伺候娘娘的規矩不敢忘。”

佟貴妃輕輕一笑,本還打算說什麽,卻聽芳兒冷聲道:“娘娘還在病中,正用湯藥,緣何禦膳房送來的晚膳竟都是些魚蝦瑤柱之類?都不會辦差事了不成?”

外頭忙有人傳禦膳房來送膳的太監頭子,那太監貓著腰從外頭低眉順眼地進來,恭順地打了個千兒,說出來的話卻叫佟貴妃瞬間面色鐵青,“禦膳房今日供給承乾宮之膳食,均系慧貴妃娘娘吩咐,奴才等不過聽命辦事,還望佟貴妃娘娘見諒。”

這海物本就不是正當季的,若不是上品,做出來的味道實在男人,佟貴妃只覺一股腥臭氣上頭,不由擰眉。

她正用著藥呢,自然更受不了這氣味。

芳兒忙叫人將膳食全部撤下,因想到這裏頭的關竅,卻連向禦膳房那太監發火的底氣都沒有,只呵退了他,命人將瓶內供著的鮮花取來擺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回佟貴妃道:“娘娘您緩一緩,奴才叫小廚房熬一碗清粥來,就兩樣小菜,也給您開開胃口,如何?”

“……也罷。”佟貴妃咬著牙,臉色難看得緊,卻又勉強端住優雅姿態,斜了宜嬪與小那拉氏一眼,緩緩道:“你們退下吧。”

宜嬪料定裏頭有事,見佟貴妃如此,心裏幸災樂禍,面上卻得擺出慍怒的樣子,仿佛為佟貴妃打抱不平:“慧貴妃不就是仗著掌著宮權嗎?竟然這樣行事,實在是欺人太甚!那海物幹貨一看就不是上等貨色,做出來滋味腥臭難忍,如何能進了宮門?她就是想用這來奚落娘娘因病無緣宮權!……”

小那拉氏見佟貴妃面色更難看了,連忙伸手用力拉了拉宜嬪的袖子,向佟貴妃一欠身,道:“娘娘好生安養,妾先告退了。”

佟貴妃擺擺手,叫她們去了。

宜嬪倒也不是十分沒腦子的人,只是素日懼於佟貴妃之威,封嬪之後漸與佟貴妃離心,恨家中於宮內根基不深,只得依附於佟貴妃。今日佟貴妃如此,她也有意多說兩句叫佟貴妃煩心煩心,倒是故意而為。

此時被小那拉貴人強拉出來,二人繞過承乾宮前院影壁,出了宮門慢慢地走,宜嬪道:“你拉我做什麽?往日瞧她威風十足的,倒難得見她這樣。”

“你再說下去,她一時半刻不發出火來,回頭也定然難為你。”小那拉貴人神情淡淡的,平靜地道:“如今還在人家手下討生活呢——宮裏的事多,慧貴妃有意敲打佟貴妃,咱們只當睜眼的瞎子、有耳朵的聾子,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