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送走了清梨,娜仁一邊為小姐妹保住一條命而欣喜雀躍,一邊為大家以後便少相見而悲從心生,最後哭得稀裏嘩啦,眼淚浸濕了兩條帕子,皇後一開始還勸上兩句,見毫無用處,索性就不勸了,坐在旁邊安靜等著。

“你、你就不傷心嗎?”娜仁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哭哭啼啼地道:“以後宮裏就咱們兩個人了,多寂寞啊……”

皇後看著她,似乎輕嘆了一聲,道:“你不止有我們,還有老祖宗、太後、皇上、皎皎、榮嬪他們許多許多人。咱們三個性情相投,才會時常一處解悶,但闔宮中你交好的人不少,即使少了我們,你也不會寂寞。”

她拍了拍娜仁的肩,聲音低低沉沉的,“世間之事周而復始,有聚有散。如今只是小散,而非大散。清梨一人去,你便傷心成這樣,若是日後,我也去了,你該如何呢?”

“你、你說什麽?”娜仁抽抽噎噎地擡起頭看著她,水杏般的眼中盈滿了驚訝,“你終於打算告訴我了?”

皇後輕笑一聲,“你果然猜到了。本來也遲早有告訴你的一天,不過或早或晚,如今借著清梨這事的由頭,我就先告訴你知道吧。我與皇上說好了,我做他一年皇後,安撫鑲黃旗,使得上三旗齊心對敵。等到三藩戰局平穩,他許我至清凈地方去。如今戰局已然有了平穩的清閑,我想,離我離去的那一日不遠了。我本還在為出宮後的去處糾結,如今想來,不妨在南苑辟一處靜室,那片竹林,我便極看好。如此,皇上也可以放心,我還可三五不時出去雲遊一番,也不算拘束。”

她這話在宮中算是驚悚了,娜仁卻聽得很淡定,仿佛不是什麽驚人之語,只低頭默默半晌,道:“皇上一貫是心軟之人……我還要賀你自由。只是你與清梨一處熱鬧去了,倒留我一個孤鬼在宮裏。”

皇後彎彎唇角,她似乎生來便是如朗月般的人物,眉目清清朗朗,笑起來也不叫人覺得有十分的歡喜,只如傲雪青松、翠竹竿竿。她聲音難得放得柔緩,道:“你總可以去看我們,南苑又不算遠。”

總算這個止了悲聲,皇後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剛要說什麽,外頭忽然響起震天的啼哭聲,聲線十分熟悉,就是早上才從這宮裏出去上學的皎皎。

皇後聽了聲音,只覺得眼前一黑,看看剛收了眼淚珠子的這個,卻見她側過頭去扭著身子擺弄手帕子,仿佛無知無覺。

好,真是個好人。

皇後強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出正殿,看起來到仍是從容不迫,只是腳下的步伐略急促了些。

聽著她漸遠的腳步聲,娜仁眨眨眼,從桌上拿起一塊糕慢條斯理地咬下一小塊——哎呀,哭得都餓了。

且不說皎皎回宮瞥到旁邊啟祥宮的縞素有多崩潰,只此時她哭得天塌了一般,怎麽哄也哄不好,最後連慈寧宮的太皇太後都驚動了,匆匆帶人過來,指著娜仁她們罵:“一群沒用的!連個孩子都哄不好!皎皎啊,不哭了,來,到老祖宗這裏來——”

然而縱是她如何柔聲哄勸,皎皎的眼淚都沒斷過,最後太皇太後心一沉,甩了娜仁一個眼刀子,先攜著皎皎入了正殿,門一掩上便罵道:“沒心肝的!孩子都哭成這樣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您問問她,容我說話了嗎?”娜仁欲哭無淚叫苦連天,“她打回來哭到現在,旁人說什麽都聽不進去。非要去啟祥宮,若不是您來了,只怕還進不了這屋,大庭廣眾的,我怎麽和她說?”

太皇太後可不聽她辯解,被皎皎哭得心都碎了,此時攬著她上炕坐,連聲哄道:“快別哭了,聽老祖宗和你說。額娘方才沒尋著機會告訴你,歿了的不是安嬪……誰也沒歿,都好好的,安嬪只是出宮,換了個地方住罷了。”

皎皎的眼淚仍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泣道:“您也哄我,平白無故,怎麽會辦白事呢?”

“那是你汗阿瑪為了瞞天過海,你清梨娘娘這會怕是已經到了,二十來裏地的路程也不算遠,以後想念了,只管去看便是了。”娜仁道:“你清梨娘娘日後便在南苑居住了,你若是不信,只管去問你汗阿瑪去,看額娘騙你沒有。方才你皇額娘百般哄你進來,便是要告訴你這個,偏你不聽,只在院子裏耍驢,還耍到長街上去了,多大的姑娘了,丟不丟臉?”

皎皎逐漸止住眼淚,摸摸通紅的眼圈,看了看一圈的人,眨眨眼,啞聲問:“真的?”

“可不是嗎。”太皇太後用帕子給她拭著淚痕,輕嘆著道:“你這丫頭啊,哭起來真叫人心都碎了。掉了那麽多金豆子,叫你汗阿瑪知道,又不知怎麽傷心呢。快別哭了,老祖宗新得的珠子,吉林將軍進上的,一匣子顆顆蓮子大小,等回頭給我們皎皎鑲了珠花戴,就抵今日這眼淚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