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3/4頁)

然而小公主剛剛滿月,承慶便抱病在身,一場風寒,在娜仁看來不算什麽大病,在這古老的清朝,卻足以要了孩子的命。

納喇氏終於打破規矩一回,將兒子帶回延禧宮親自照顧,處處小心仔細,日夜不離床邊,慈母之心令人欽佩,卻沒能留住承慶這條脆弱的小生命。

那是一個大雨傾盆的春夜,納喇氏感受著原本滾燙的小身子在自己懷裏慢慢、慢慢地變得冰涼,失去了溫度。

康熙沉默地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雨,聽著雨聲,嘩啦啦的聲音仿佛打在他心口上,一下接著一下。

得了小女兒的歡喜完全被幼子的夭折沖散,納喇氏抱著承慶哭得昏天暗地,臥病不起,短短幾日,人便消瘦了一大圈。

娜仁與她的關系不好不壞,有時候還覺得,也只有她這樣性格的人,才能不依仗家世,在宮裏一步步站穩腳跟往上爬。

承慶去世,她又病了,娜仁免不了來看望幾回。

佛拉娜本覺得與她同病相憐,時常過來探望,但沒過幾日便由太醫診出一個多月的身孕來,雖不是十分準的,也有六七分,她小心翼翼地臥床安胎,便顧不得納喇氏這邊的。

娜仁偶爾還會過去走動走動,這日天氣暖和,她順手帶給納喇氏一瓶庭院裏開的鮮花。

難得這日納喇氏梳妝打扮了一番,仿佛用了些頭油,發髻挽得整齊,綰著一支赤金嵌明珠扁方,臉上粉黛薄施,不再紅顏憔悴。

娜仁一驚,復又道:“你穿這紫粉的袍子倒是好看。”

“皇上也這麽說。”納喇氏揚唇對她一笑,收下她帶來的花,問:“這個時節,娘娘宮裏的石榴開花了吧?”

“自然,如火如荼,開得極好。”娜仁道:“你若想要……”

她猛地住了口,下意識不願去觸人的傷心事。

納喇氏卻笑得眼睛彎了彎,“您何必對我這般小心翼翼的?這段時日,倒是多謝了您,時常來走動走動。馬佳姐姐有了身孕不宜出宮,我這裏便冷清了,多虧娘娘偶爾過來,還算有些人氣。既然娘娘宮裏的石榴花開得好,妾身想向您討一籃子,如何?”

“這個簡單。”娜仁點點頭,“回頭我便讓人給你送來。”

她便知道,納喇氏是真正振作起來了。

比起佛拉娜,納喇氏才更適合在皇宮中生存。

娜仁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不過她與納喇氏也沒有多深的交情,沒有多琢磨納喇氏心裏歷程的意思,回去之後命人送了她一籃子紅石榴花,卻還有一棵從後院葡萄架子那邊挖出來的葫蘆藤。

納喇氏見了歡喜極了,親自往永壽宮謝過一番,又送來幾色針線,還給皎皎縫了幾個小布偶,也就是在這之後,兩邊逐漸有了些年節慣例走禮之外的走動。

一切蓋因娜仁一念而生的憐憫,與隨意地幾次探望。

但也只比點頭之交多了幾分淺薄的交情,牌桌上的朋友。宮裏哪有那麽多的人,與旁人交心,相互攙扶著,打算走過一生一世。

不過磕磕絆絆地一路走著,到了老來,回首一看,但願當年故人俱在吧。

上頭那句話是太後說與娜仁的,遍覽話本子多年,太後的漢文水平有了顯著提高,也能說兩句別別扭扭的‘文化人應該說的話’,水平怎那嘛……就是宮裏的太傅聽了能吐血的水平。

但她老人家堂堂太後,文盲二十來年,如今能學到這個程度,實在是值得人為她鼓掌叫好的了。跟在太後身邊的那些人吹彩虹屁吹得極有水平,娜仁在那邊待了兩回,聽著她們說話,甚至有幾分飄飄然,覺得自己能拳打曹公腳踢粒民。

回去提筆一寫……唉,臟話就不要說了。

路漫漫其修遠啊!

納喇氏要說振作,那振作得是真快。借著康熙對她還有幾分憐惜,梨花帶雨兩回,康熙便接連在延禧宮留宿,而後七月間便傳出了已有孕三個月,胎像穩固的喜訊。

康熙欣喜若狂,承慶過世的悲痛被一掃而空,他開始全心全意地期待起這兩個即將出世的孩子。

皇後對此還有些感慨,這日午後,回事的人去了,皇後自斟了杯清茶在臨窗的炕上坐著,一邊賞著窗外亭亭如蓋的梧桐,一邊隨口對九兒道:“這才是能成事的人,有抻頭,有韌性。那得起放得下,才能在宮中立住長久。虧得她不是佛拉娜那樣的身份,不然……”

她面色隱有幾分凝重,低聲喃喃自語:“我這位置,坐穩可就難了。”

“娘娘說的這是哪裏話,納喇福晉對您不也是畢恭畢敬,從不敢有逾越不恭之處半分嗎?”九兒笑道:“您這豈不是杞人憂天了。”

“也罷。”皇後揚唇一笑,“我也還算好命,天注定,昭妃與慧妃這兩個性子灑脫不羈,佛拉娜與皇上是幼年情愛,卻偏生是敏感多思又軟弱的性子,納喇氏雖有野心,與皇上感情卻平淡,皇上寵的那一個,又注定是那樣登不得高位的出身,把著受孕的良方卻遲遲沒有動靜……倒是上天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