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4頁)

宮裏有了百事,不說忌諱,冬至也熱鬧不起來了。

太皇太後沒了孫兒,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也難免傷悲,冬至日仍舊宴飲,卻只匆匆吃了杯酒,受了帝後的禮,便起身離席了。

太後也不大有興致,隨著太皇太後走了,說要去慈寧宮禮佛。

娜仁心裏記掛著石太福晉,席上略坐了坐,揀了一籠還熱騰騰的消寒糕,並一籠新蒸的筍幹玉菇等餡的素角子,由侍女拎著,披上雪褂子匆匆向寧壽宮去了。

石太福晉住的偏殿還沒掌燈,清清冷冷的,一小宮女兒坐在門檻上望天,尚且稚嫩的眉眼也浸著悲意,見娜仁來了,連忙起身:“給慧妃主請安。”

“太福晉呢?”娜仁看她一眼,擺擺手,問。

宮女神情落寞,“太福晉在裏頭誦經呢。”

未過一時,一宮裝嬤嬤捧著盞燈打殿裏出來,向娜仁道了個萬福,輕輕嘆道:“慧主兒來了,快請進來。”

娜仁知她是在太福晉身邊伺候長了的,當日陪嫁進來就是她,這些年風風雨雨,是石太福晉身邊最得力的,素日也常見,本來團臉兒圓眼,多隨和個人,如今鬢角發白,細紋平添,雖不過三四十的年紀,倒像老了似的。

她都是這個模樣,遑論太福晉了。

娜仁與她問了好,擡步入內,殿裏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過貼了明紙的窗散落殿內,照著盤坐佛前蒲團上的女子身影兒,衣裳寬大的幾乎松散,木魚一聲聲地響,平白讓人心酸。

嬤嬤將燈掌上,石太福晉回頭來看娜仁,娜仁也看著她,見她一身石青袍褂,頭上無甚首飾,只勒著條石青抹額,素凈無紋,短短幾日,鬢角已然斑白,眉眼還是從前的眉眼,卻死氣沉沉的,讓人見了便心慌的很。

“太福晉。”娜仁這些年多承蒙她的照顧,琴棋書畫調香點茶,大半是從石太福晉那裏學來的,如今見她這般,心裏澀得發疼,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果是冰涼涼的,忙道:“這樣冷的天兒,殿裏怎麽不升起炭盆來?”

石太福晉未語,神情平靜地轉頭擡眸,神龕中白衣大士拈花像慈悲不凡,一雙眼仿佛描畫出萬般悲憫,她長長嘆息一聲,深深俯身一拜,合掌念道:“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兒奇綬早登極樂,不再受人間地獄苦楚罷了。”

念罷,她拈香又拜了一回,方才手持念珠徐徐起身,娜仁忙扶她一把,石太福晉問:“冬至大過年,這樣的好日子,你怎麽過來了?”

“來看看您。”娜仁眼眶也發澀,握著她冰涼的手,半晌沒話說。

石太福晉似乎輕輕嘆了口氣,低低道:“也罷,好虧還有你這個孩子記掛著我,來,暖閣裏坐去。願爾,生個火盆來,我這一把老骨頭不算,你別著涼了。”

娜仁倚著她,道:“太福晉,您還有我、有嬤嬤、有願爾,還有老祖宗與太後記掛著,皇上也常念叨您,三番兩日地來請安,您總要慢慢振作起來。”

“都這樣的年紀了,喪了夫又喪子,還有什麽振作的。”太福晉苦笑般地扯了扯嘴角,又道:“你們記掛著我,我知道,可我也沒那個心氣了,只求能在佛前替奇綬多念兩聲,能是一分功德。”

娜仁鼻頭也發酸,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兒,低聲道:“您心誠,神佛都見著。……這是我做的消寒糕與蒸素角子,您嘗嘗。”

又道:“吃著東西得要一樣熱熱的湯水,豆蔻,你去寧壽宮小廚房裏看看,有什麽湯水吃食沒有,再端來兩樣。太福晉您即便為奇綬傷心,到底逝者已矣,您還要記掛自己的身子,不然奇綬在天上,也是傷心的。”

她直在這邊勸著石太福晉用了膳,見不過寥寥幾筷子,撒嬌撒潑地,哄著多用了兩只素角子,出來時嬤嬤來送,念道:“阿彌陀佛,多虧您來了這一趟,太福晉打早兒起食水不進的,讓人操心死了。”

“快別說那個字。”娜仁忙道:“既然這樣,那我就時常過來罷了。”

“快別煩你。”石太福晉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出來,“如今你是皇上的妃子,與皇後嬪妃一處說話,孝敬老祖宗與太後才是一理,總往我這個先帝嬪處來是什麽道理。”

嬤嬤略感無奈,娜仁悄悄一笑,道:“我明兒照來。”

嬤嬤便也笑了,道:“這幾日老奴瞧著太福晉的樣子,心裏著急卻沒法子,好在今兒您來了,那素角子太福晉竟多用了兩口,也不知是您勸的話入了太福晉的耳,還是咱們這些個人伴著不下飯。”

“太福晉喜歡,我日日讓人做了帶來,或哪日我來不了,也打發人送來。”娜仁拍拍嬤嬤的手,道:“只是如今太福晉這個樣子,還得您多勸勸,好歹太福晉自己的身子才緊要,任是天大的福氣,都在後頭呢。人道老來福,太福晉這還年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