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宮中人口漸多, 再加上固定的平安脈和意外情況,太醫署輪值的人幾乎每天都要至少出診一次。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洪文竟然一連三天沒活兒!

確切地說,是一連三天沒接後宮的活, 全跑外診去了。

如果說這還不明顯, 等到第三日傍晚,文妃的寧壽宮傳太醫時, 正巧幾位當值太醫都不得空, 唯有一個洪文空著, 蘇院使便打發他去,誰知那來傳話的宮女吞吞吐吐道:“那,那就再等等,也不是什麽大事……”

別說知道內情的洪文, 就連蘇院使等同僚都覺出異常。

誰都知道小洪人緣極好, 後宮幾位貴主都很喜歡叫他去跟前說話,怎麽如今竟寧肯等著也不叫他了呢?

難得來了個伶俐孩子, 眾老太醫們都十分關心, 明裏暗裏問是怎麽回事。

偏實情不便說出口,洪文也只好辜負大家一番關懷之情,含糊道:“也沒什麽,只是不小心惹了陛下生氣……”

眾人一聽, 就都笑著安慰道:“嗨, 原來是這個緣故,你不必怕,這是咱們私底下說的:陛下雖有些小心眼,但大事上不錯的,你如今既沒有貶官, 也沒被扣俸祿,就是無礙,想來過不幾日陛下自己消了氣就好啦。”

大冷天的讓這孩子頻頻出外診,鼻涕泡兒都快凍出來了,看來確實生氣了。

洪文悶悶應了。

知曉內情的何元橋捏捏他的肩膀,同情一嘆。

回去的路上,何元橋就啼笑皆非道:“陛下也是,竟鬧起小孩子脾氣來了。”

洪文耷拉著腦袋,擡腳將地上一顆小石子踢飛,看著它咕嚕嚕滾出去幾丈遠,碰到街邊的路牙石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來。

其實這種情況也不算什麽,你都盯上人家的妹妹了,還不許大舅哥刁難麽?只是見洪文悶悶的,何元橋也不再說笑,嘆道:“不過老這麽著也不是個事兒,得想個法子打破僵局才好。”

洪文腳步一頓,索性撩起官袍往路邊一蹲,雙手撐著下巴茫然道:“一時半刻的,我也不知能怎麽樣了。”

若嘉真長公主在宮外就好了。

何元橋也陪他蹲著,“既然你們彼此有意,山不來就我我就山,你進不去,長公主能出來不也一樣麽!”

洪文瞧他一眼,“若陛下真有此心,會想不到這個?”

嘉真長公主出宮本就不易,這會兒一鬧,保不齊還能不能出門呢。

不知道的還當是防狼呢!

何元橋一噎,倒也是。

兩人面面相覷,長嘆一聲。

回到何家之後,洪文胡亂往嘴裏扒拉兩口就說飽了。

眾人大驚:這孩子病入膏肓了!

連飯都吃不下了!

安安眼裏蓄了兩大包眼淚,緊張兮兮地問何元橋,“小洪叔叔要死了嗎?”

何元橋:“……別瞎想。”

相思病雖然要命,但這才幾天,還不至於。

洪崖撓撓頭,過去拍拍小徒弟的屁股,“走,師父帶你上街轉轉。”

原本他還想過了十五就走的,誰承想遇到這種情況,倒不好放心離去了。

洪文懶怠動彈,結果被洪崖拎起後脖領子,直接提溜出去。

兩刻鐘後,師徒倆坐在春蘭的油餅攤子前,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見他一反常態愁容滿面,春蘭就關切道:“小洪太醫這是遇到什麽難事了?我雖不中用,好歹還有一雙耳朵,您說出來心裏也松快。”

洪崖就笑,“這小子看中了一位姑娘,如今人家家裏正不得勁呢。”

原來是想姑娘了,春蘭也笑了,“是前幾日一起過來吃餅的那位吧?”

竟敢偷偷摸摸帶長公主來吃餅?洪崖眼睛一亮,從桌子下面踢了踢洪文,“好小子,真有你的,我竟不知道。”

回想起當日情景,洪文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點甜蜜,眉眼都柔和了。可再一想到眼下的困局,不由苦上心來,嘴角都耷拉了。

春蘭就道:“那位姑娘真是好模樣,人也氣派,想必是大戶人家出身吧?莫非是家裏不讓?”

她是個沒見識的,活了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那般出色的女郎,活像話本裏說的仙女一般。

洪崖瞅了洪文一眼,摸著下巴笑道:“也未必不讓,只是那姑娘十分受寵,怕是家裏人舍不得。”

他琢磨著,若隆源帝果然瞧不上洪文,必然不會如此輕輕揭過,又弄些什麽王母銀河之類的幼稚手段。堂堂一國之君,若當真要處置誰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直接就把人貶去西南采荔枝了……

“這是好事呀,”春蘭給他們上了一張剛出鍋的油餅,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又細心切成小塊,“好事多磨嘛。娘家人重視,日後的日子也好過。小洪太醫只管放心,依我說啊,您與那姑娘極般配的。”

當時兩個年輕人又哭又笑的,四只眼睛裏滿是纏綿情誼,過來人一眼就瞧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