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第2/3頁)

他吸了吸鼻子,“師父,公爺,進屋看吧。”

鎮國公這會兒才注意到洪文,“你小子不錯,有你師父幾分風采。”

這會兒見了人倒是想起來,之前人家給自家孫兒治病時還來過家裏呢,只是……

他擰起兩道粗眉,視線不斷在師徒二人之間遊移,憋了半日才嘟囔道:“歹竹出好筍!”

桀驁不馴的孤狼竟能養出個乖乖巧巧的兔崽子來!

何元橋就在一旁嘀咕,心道您是沒見他當初跟定國公生嗆的場面,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因要看病,何家婆媳就帶著孩子往裏間去了,現場只剩下四個大夫和謝家祖孫。

洪崖請鎮國公坐了,自己先去洗手洗臉。

洪文巴巴兒跑過去給他倒熱水,見化開的瘀血把銅盆裏的水都染成淡淡的紅色,他又心疼起來,“是不是特別疼啊?”

洪崖沒事兒人似的擦了擦鼻孔,“看著嚇人,皮外傷罷了。”

洪文有點不高興,很幽怨地瞪了鎮國公幾眼。

哼!

洪崖哈哈大笑,摟過他的腦袋揉冬瓜似的狠摸幾把,“心疼師父了吧?”

洪文點頭,悶悶嗯了聲。

他還在繈褓之中時就跟著師父長大,十八年來幾乎寸步不離,冷不丁分開將近一年,卻又看著師父挨打,哪怕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也有點不是滋味。

誰知下一刻洪崖就用力掐了掐他的腮幫子,“小兔崽子,剛才誰笑得那麽歡來著?”

洪文:“……疼疼疼!”

雖說都知道洪崖是洪文的師父,但因此人言行舉止和尋常大夫相差甚大,何元橋和謝蘊心底深處總有那麽點兒懷疑。

真能看病嗎?

可當洪崖洗幹凈手臉,重新坐回到鎮國公對面,從灰布包袱裏掏出自己的軟藥箱後,眾人驚訝地發現,他整個人的氣場都為之一變,只是這麽坐著,就瞬間成了值得信賴的大夫。

就連他身上那股狂放不羈都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唯有沉靜和從容。

洪崖仔細分辨著鎮國公的脈息,發現相較二十多年前,氣血儼然虧損許多,早年留下的傷痛也都發威,造成不少無法扭轉的陳年舊病,不由有些感慨。

唉,大家都老了啊!

鎮國公的脈象十分緩和,從醫理來看,應當是久別重逢帶來的喜悅,但這似乎又太緩弱了些……

洪崖驚訝道:“您還沒吃飯呐!”

這是餓的!

鎮國公沒好氣瞪了他一眼,“這是因為誰!”

洪崖縮了縮脖子,認命地點頭,“因為我因為我……”

鎮國公性情粗豪,並不大喜歡叫大夫,算來距離上次診脈也有數月之久,謝蘊就主動開口問道:“洪大夫,我爺爺沒事吧?”

洪崖嗯了聲,“小毛病一堆,大毛病倒沒有,只是早年沙場征戰虧損氣血,如今難免有些虛,冬日手腳冰冷不易暖……”

謝蘊點頭,“正是呢,他老人家以前從不這樣的,可上了年紀之後突然開始怕冷,屋裏雖然有地龍,但晚上睡覺必然要在腳底多放個湯婆子。”

鎮國公不服,“老子還沒老呢!”

“人年輕時好歹還能硬撐,現在體力衰減,壓抑不住,自然就一股腦返上來。”洪崖嘖了聲,“嘴硬有用嗎?當年就讓您緩著點兒,補氣血的藥也該吃一吃……”

鎮國公直接打斷,嚷得臉紅脖子粗,“老子當年就缺個副手!要是有人幫著操持,能累成這樣?”

指腹下的脈突然狂亂加速,洪崖無奈道:“是是是,都是我……”

又過了會兒,洪崖說:“您老體內過於燥熱,這食譜也該改改,別老喝酒吃肉,如今貴為國公,也該多用點菜蔬,多喝水。”

謝蘊跟著點頭,“是呢,他老人家最愛吃肉,家裏人勸著多吃幾口清淡的就跟要打要殺似的難受。”

被孫子數落的鎮國公老臉微紅,嚷嚷道:“那菜能填飽肚子嗎?人活了一輩子,到頭來吃草又算怎麽回事!還不如讓我去死!”

他是打小苦過來的,後來又常年征戰,必須吃大量肉、飯才能維持體力,時間一長就養成習慣,現在想改都晚了。

“人固有一死,”鎮國公梗著脖子喊,喊了半天就接不下去,轉頭問孫子,“下面是什麽來著?”

他沒讀過書,當年還是被太/祖逼著才硬著頭皮認字,好歹把軍情和折子中經常用到的字詞學會了,一手字仍似狗爬。至於其他大部頭書裏的套話,那是真真兒記不得。

謝蘊失笑,“是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對!”鎮國公點頭,“老子九死一生,熬到現在也夠本了,保不齊哪天兩腿一蹬就死了,臨死前還要吃糠咽菜算哪門子道理!”

謝蘊無奈道:“爺爺,這話您十年前就開始說……”

見鎮國公還要胡攪蠻纏,謝蘊幹脆不理他,問洪崖,“洪大夫,他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