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江月的獨白之後, 整部影片也到此結束。

伴隨著悠揚卻又淡淡哀傷的音樂，影廳的燈光亮起，而倪夢竟拿紙巾在擦眼淚。

她當然不是為林野和江月的悲劇結尾而哭泣，她是在為江母和女兒關系的破碎而落淚。經歷過反抗與爆發, 眼淚和分別, 江母最後在女兒選擇了離家最遠的那所大學，才幡然醒悟。

似乎人總是在徹底失去這刻, 才明白自己究竟錯失了什麽, 才懂得去愛與珍惜。

江母是, 林父亦然。

可是江月在離開前對母親說：“謝謝媽媽養我長大，但我以我的整個青春還給你了。到大學那天正好是我十八歲，以後請您多保重。”

江月沒有與母親和解，她要徹底開始新生活。

而林父在痛失兒子之後, 才明白自己已經錯過了他一生。

遲來的眼淚和後悔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可到如今，倪夢竟要通過女兒所演繹的一部青春片才徹底領悟。

或許, 她和倪蘇也已是覆水難收。

片尾曲結束, 前排倪蘇和蕭曼如都已經被媒體簇擁著離去，可倪夢卻仍久久坐在位置上反省、回味。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滿貫導演張正祥突然坐到了她的身邊。

“還是熟悉的老徐風格是吧？”他似真心似調侃，“連鐵人倪夢都能看哭的青春片, 估計老徐又要賺個盆滿缽。”

倪夢笑了笑, 感嘆道：“是啊。我看外界對他評價有誤，什麽最會拍女人的導演，根本就是最會騙眼淚的導演。”

張正祥跟著低笑一聲。

倪夢便又問他：“張導，現在看到徐風的成果，是不是很後悔當初沒給倪蘇試鏡的機會？”

“你呢？”張正祥卻反問她, “今天都能被青春片騙出眼淚了，對電影的看法還像以前那樣偏激絕對嗎？”

倪夢倏地一怔。

事實上，她坐在久久沒有離開，正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過去多年，因為心中的“國際影後夢”，倪夢不僅對電視劇有偏見，更是對商業片嗤之以鼻。她認為商業片都沒有營養，觀眾看過就忘，要不了三個月這類影片就將沉底，再不會被人提起。

所以倪夢在為自己挑選劇本，甚至當初在為女兒挑選劇本時，也只著眼於劇情片和文藝片。她認為只有內核復雜，人物復雜的作品才能被銘記。

直到今天此刻，倪夢對青春片中的一位母親共情，她被功利蒙蔽多年的眼睛才忽然看清。

她才明白，其實題材、故事、復雜性都是其次，一部作品最重要的或許是“情”。自古以來，所有的創作無一不是以情動人。

無論內核簡單復雜，只要你能引起觀眾的共鳴共情，那你就成功了。

她以前，錯得太離譜。

倪夢看向身邊這個已經實現大滿貫的第一大導，突然恍悟：“所以張導，當初《一天》選人你連見倪蘇一面都不肯，其實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因為我。”

張正祥是當初挖掘倪夢演戲的導演，那時候的倪夢比現在的倪蘇入行時還要年輕，才14歲。她也曾有過靈氣四溢的時刻，否則也不可能和蕭曼如在影壇兩分天下，只不過她後來實在走得太歪了。

作為恩師，張正祥也不隱瞞她：“是，你太著魔了，所以我連坐你推薦的人。不過——”他頓了頓，又說，“事實證明，導演也不可迷信，你看倪蘇她在徐風的手下，一樣的發光發亮。”

他這麽說，也就是很看好這部《野蠻生長》。

倪夢頓時更覺羞愧。

連她的恩師，大滿貫導演都沒有看不起青春片，她這個小小的演員又憑什麽搞題材歧視。

她過去真是著了魔了。

“謝謝老師。”倪夢真誠地說，“或許你拒絕倪蘇反而幫了我大忙，否則，我可能會害了她。”

張正祥卻搖搖頭：“不會，那小姑娘心信堅定，看起來不像急功近利的人。倪夢，別有太多雜念，早日找回你作為演員的初衷，一切都還來得及。”

聽見恩師提起倪蘇的性格，倪夢莫名想到了倪蘇和蕭曼如意氣相合的同框畫面，或許，她們才是同一類人。

她的女兒並不像她。

倪夢釋然一笑：“我會的。不過，先讓我見證女兒捧起今夏的票房冠軍。”

張正祥卻說：“那要看觀眾對最後結局的接受度了，祝她好運。”

*

事實證明，張正祥的擔憂並沒有錯。

通常，在青春片裏，哪怕主角們最後走散卻也很少生離死別。《野蠻生長》中，林野接近江月的初衷雖不那麽美好，但這個少年的的確確為江月壓抑晦澀的青春，增添了最亮的一抹色彩。

可徐風，卻在最後讓他為江月而死。

這對於青春片受眾的那波年輕人來說，太殘忍也太悲情，首映日當天觀眾討論最多的便是這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