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於安回到片場時, 雨還未停歇。

現場副導演正在拍攝,他便徑直走向了屋檐下的倪蘇和路乘風。

見他身邊沒有跟來於意歡,倪蘇禮貌且探尋地問:“找到意歡了嗎,她沒事吧?”

於安搖搖頭, 只說了一半真話:“找到了, 但人暈在了酒店房間,狀態不太好。”

路乘風還在這裏, 他並不打算在女兒喜歡的人面前, 說她抑郁自殘。

倪蘇的心微沉。

於意歡昨晚收工時還好端端的, 怎麽倪夢剛公布了要轉型做經紀人,她就突然暈倒不能來片場了?

他直覺這是於意歡的小把戲。

“那‘椿來之死’這場戲今天還拍嗎?”路乘風問出了她心中所想。

於安望一眼拍攝的絕佳天氣,嘆氣:“今天肯定拍不了了,歡歡精神狀態很差上不了戲, 希望下次還能碰到這樣的好天氣吧。”

倪蘇沉默, 連一句敷衍的“身體為重”都不想說。

“會有的。”路乘風伸手拿起劇本,指向了一段戲, “今天也可以拍‘陳烈和椿來逃離偷竊團夥, 扒上火車逃離’這一段。”

同樣是雨夜,場景同樣有火車,倒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補救措施。

於安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這正是我丟下女兒返回片場的原因。”

他拍拍路乘風的肩膀,突然趕客:“不過時間還早, 可以等天再暗一點再拍。乘風, 我有點事要跟倪蘇單獨談談。”

“行,我過去看看副導演他們。”路乘風會意,接過於安的傘便走進雨裏。

這個節骨眼,倪蘇估計八成又和於意歡有關,眉頭微蹙了蹙。

“於導, 在片場可以只聊工作的事嗎?”她不想為於意歡心煩,幹脆直說了,“等會要拍的逃離戲也挺難的,我不希望情緒受到太大波動。”

於安神思復雜地看向她,無聲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沉默。

其實他的確是想告訴倪蘇真相的,並非是要問責,而是因為她才是受這件事影響最大的人。

娛樂圈裏患抑郁的人很多,有走出來的,也有實在難控連事業都無以為繼的。他根本不知道歡歡究竟病到哪種程度,還能不能正常拍戲,如果不能,到時候是換人成本更高或是等歡歡調整更優。

而無論是哪種結果,這對於以此為處女作的倪蘇,顯然都不算什麽好事。

本來於安是想在此刻就告知倪蘇。

但他想起此前每一次和親生女兒談到歡歡時,他們總是大吵一架不歡而散,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這個女孩受到的苦難已經太多了,她看似無堅不摧,但其實也有敏感脆弱的一面。

於意歡是她的逆鱗。

他先前總是無意間便偏愛歡歡,現在已對她曾經的遭遇感同身受過,又怎麽能任由自己去傷害她。就算歡歡的抑郁,是她的回歸而導致,也不該由她來買單。畢竟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倪蘇,願意聊聊你和你媽媽合作的事嗎?”於安最終將話題導入了另一件很在意的事上。

倪蘇頗感意外,她沒想過於安會來找自己聊這件事。

她這才收起防備與不悅,心平氣和地看向父親:“我以為媽媽應該早就和您談妥了,媽媽都已經官宣了,我們還能聊什麽呢?”

“事實上,”於安說,“我並不同意你媽媽這樣做。”

倪蘇沒有問為什麽,而是直接替父親拉了拉椅子:“坐下來說吧。”

於安見女兒並不排斥,態度也松弛下來。

在這件事上,他沒打算保留:“倪蘇,你可能不知道,你媽媽一直無法接受她的事業滑坡,在這方面已經近乎偏執。她人生的遺憾和理想,不該由你來買單。”

於安的態度比他先前任何一次都更誠懇,語氣也關切:“我知道,在你回家這段時間,對你更關懷的是你媽媽。可能我在你這裏還算不上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我還是想提醒你有關你媽媽的私心,合作的事你一定要慎重考慮。倪蘇,無論如何,公私分明肯定都更利於未來的發展。”

倪蘇不知道是什麽突然令於安改變,讓他也會對自己有那麽點關心。

但她願意為了這改變,向他道謝,跟他多聊一些:“謝謝,不過事實上,媽媽她並沒有向我隱瞞你所說的這些。她的遺憾、私心和野心都全部向我剖開了。”

倪蘇難得地對父親笑了笑:“我從小就習慣了要做就做到最好,所以我的事業目標和媽媽是一樣的,我並非只是為了繼承媽媽的理想而跟她合作。一切只因為我們目標一致,理念契合,我認為是雙贏。當然——”

她話鋒調轉,似調侃又像真心地道:“如果我和媽媽最終真走向了公私不分,導致事業受阻合作岌岌可危時,爸爸若能拉我們一把就更好了。”

這是親生女兒第一次在他面前完全不設防,沒有戒備和緊繃,也終於沒有再爭吵。